。 他原本以为,在一个不记名的投票环境中,他应该能看到一个更倾向于保持原状的结果。 当道琛也在台上的时候,这个结果更能得到保证。 可事与愿违,他听到的却是573和483的对比,昭告着他们这一方的失败。 仅仅九十票的差别。 那他怎么能够甘心! 他也必须前来发出这句质疑之声! 武媚娘冷然地朝着灵会看去。 早在唱票之中“致拜”与“不致拜”的两种声音此起彼伏之时,灵会就已在朝着前头慢慢走来,所以她真是一点也不奇怪对方会出言打扰。 她甚至能猜到这些人额外的想法。 显庆五年陛下将释迦佛佛骨迎接供奉在洛阳宫中的举动,本是对玄奘法师的回馈,却显然变成了这些僧人气焰嚣张的底气。 以至于这日渐壮大的胆子,让他竟然敢在这等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一句来。 要不是因为此次集议召开的目的,正是减少诏令下达中佛教团体的反对,武媚娘恐怕当场就要将这个灵会从她的面前丢出去。 好在,她对于这样的情况早有估计。 她豁然抬眸朝着灵会看去,“你不相信什么?不相信这清楚明白的投票,不相信大唐官员有着自己对政务以及宗教的理解,不相信你们这位胆大的道琛法师正确地念出了票选的结果,还是不相信——” “我在这场票选中确实是个公正的见证人?” 这接连的四句质问,在这位皇后殿下勃然神色的映衬下,仿佛字字带刀,让灵会险些往后退出一步。 可他当然不能应和其中的任何一句。 否则他难免要被扣上一个言行失当的罪名。 饶是皇后的语气里并没有那等剑拔弩张的意思,灵会依然感到了一种泰山压顶的困境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口诵了一声佛号,像是要为自己找回一点说话的勇气,这才缓缓说道:“我非疑心于皇后殿下,只是这支持参拜之人仅仅比不支持的多出不足百人,这等结果难以令人信服。” 这样小的差距,实在是太容易被人从中做手脚了! 而他们这些作为旁观者的僧侣,可能根本都来不及跟这些政客玩手段。 “我此前也不曾见过这等糊名投票之法,故而像我这等愚昧之人并不能确定,这到底会利好于哪一方的立场。” 这话也是个实话。他之前觉得这是有利于他们,但万一呢?万一就是他推测失误,也是大有可能的。 一想到自己召集起这些僧侣,本就是背负着他们的期望,乃至于天下数十万僧人的希望,他就觉得自己不能轻易让步。 他朝着皇后殿下深深地行了个礼,用尽了自己走上前来的力气,沉声说道:“我想请皇后殿下重新做一次投票。这一次,公开票选。” 武媚娘没有立刻作答。 灵会能够感觉到,这位皇后殿下的威严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可这种无声的打量里,又还带着几分权衡利弊。 那么他所面对的局面,就应该没有那么糟糕。 仿佛过了足足有一刻钟之久,他才听到皇后说道:“好啊,我也不想落人口舌,那就如你所愿,重新票选。” “但……”她语气忽然一顿,让灵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从中听到了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结果。 好在她说的只是:“今日的与会时间将近,我没那么多时间给你在这里折腾,只是顾念陛下对你等心存优待,这才尊重你们的建议。为求尽快结束,只发三十张纸。” 她伸手一指,吩咐道:“从第一行的每一个人依次填写传递下去,直到最后一人,速度快一些。将你们方才的投票结果全部写在上头。让这位法师看看,到底是有人在从中作祟,还是结果就是如此!” 听到这样的一番话,灵会哪里还顾得上皇后语气里的夹枪带棍,心中已是满腔惊喜。 这一次的票选能更加清楚地呈现在他的面前,必定没有弄虚作假的成分! 可是,他不是在场的官员,又怎么会知道这其中一些微妙的想法呢。 比如说…… 明明今日才只是五月中旬,并未入夏,在这中台都堂之地也尚且凉爽,接到那张票选纸张的时候,右春坊主事谢寿的头上却冒出了一滴冷汗。 在方才的不记名投票之中,因他家学缘故,他只稍一犹豫便选择了不致拜。 在他看来,反正陛下令皇后殿下与右相筹办此次集议,本就是允许有不同意见的。 当听到宣读的结果时,他也觉得自己并没有猜错,因为支持僧侣致拜君王的人数仅仅只比不支持的多出少许而已。 很显然,有不少人和他有着相同的想法。 要他说嘛,自几百年前就开始的尝试既然屡屡以失败告终,实在不必再做冒险之事。 如今信奉佛教之人愈多,谁知道会不会在朝野之间掀起什么风浪。 就算陛下真有心要做出改变,那也只可能是短暂地将其实现而已,恐怕还是要改回来的。 现在姑且顺着这个结果也成。 可现在,他必须以另外一种方式表态了。 “嗒——” 这滴从额角滑落下来的汗珠从侧脸跌到了纸上,将他即将提笔书写的这一行给浸染上了一点痕迹。 而就是在这一点痕迹的上方,太子右春坊中护郝处俊和右春坊赞善杨思正的名字,就这么整整齐齐地写在那里。 他们给出的答案相当统一,那就是致拜! 而这两人,正是太子右春坊的正副长官,也就是他谢寿的直属上级。 倘若他还按照之前不记名投票时候所做的那样继续填写“不致拜”,在被那两人获知他的选择之后,会不会在平日行事之中对他有所刁难呢? “不是已经填写过了吗?你还在这里犹豫什么?皇后殿下都说了,动作快一点。”后面的人出声提醒道。 这人什么毛病啊?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听到这样的一番催促,谢寿不敢再多耽搁,以免让人发觉他在行动之中的异样,连忙快速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然后往后传去。 在将纸张传递到下一个人手中的那一刻,他这有如擂鼓的心跳才稍有平复,仿佛经历了什么人生的艰难抉择。 “不就是致拜两个字,也需要你写那么久,你真是……” 后头那人的嘀咕声再度传入了谢寿的耳中,让他下意识地将头垂得低了一点。 是的,没错。 在从不记名到记名的过程中,他将自己的投票结果从“不致拜”改成了“致拜”。 他心中暗忖,也不知道,他这样的墙头草摇摆会不会被人发现。 可想来,反正原本就是认同致拜的人占据上风,有了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