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紧张的吞咽唾沫之声被藏匿在了下头,应当并未被外人发觉他的异常。 可饶是如此,对于唐璿提出的这个问题,他依然觉得有些难以回答。 远交近攻这个方略,和他近年间在洱海地界上所做的确实相符,但当它被套用在吐蕃、大唐和他南诏之间,让他从中选出个远近来的时候,却真像是个送命题! 吐蕃和大唐都与南诏接壤,按说谁跟南诏的距离都是一样的。 若是他说大唐是远,相应对于吐蕃采取的就是交战态度,正符合大唐的诉求,却也容易带来另外一个问题。 距离大唐远?天高皇帝远的,谁知道他是不是真想做出什么不法之举。 大约是局势紧急之时更容易诞生出妙招,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脸上的神情舒缓了几分,答道:“远交近攻、尊王攘夷之道,用在春秋战国这样的诸侯国林立之时,才真能以此等言论评说,如今南诏所在的洱海,不过是大唐一隅,我这位蒙舍诏王名为国主,实为大唐的巍州刺史,合该与大唐同心杀敌,哪里是按照什么远近关系来区分进攻与否的。” 见唐璿的脸上既有几分对他这个答复的意外,又流露出了几分满意之色,细逻奴当即心中一定,意识到自己的这一关算是过了。 他连忙趁机岔开了话题,“不知道唐军此次需要我方出动多少兵马?” 唐璿答道:“天子特许,此次战事的大总管可自益州与山南西道调拨府兵两万有余,同时可征发沿途官员参战,确保粮道通畅,后勤无虞,至于南诏这边……” 他顿了顿,接道:“再行调拨三千人随同出征便已足够了。” 三千人? 细逻奴心中暗骂了一声。 这位唐刺史说得好生轻巧! 对于大唐来说,三千人着实不算多,可对于本就范围不大的南诏来说,这三千人就是他的精锐了。 就算还有邪龙川境内的其余各部兵马,但用来支援大唐,总不能用那些次一等的货色。 偏偏对方先说出的那几句话简直像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威胁。 以细逻奴看来,在唐璿话中所提到的这位大总管,在调兵权柄上明显要比之前的姚将军高出不少,尤其是那句“可征发沿途官员参战”的话,仿佛就是在顺着他提到的“巍州刺史”身份来说的。 倘若他拒绝的话,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对方征讨吐蕃不成,转道来平南诏的事情。 邛部蛮族撑不住唐军的进攻,他这位洱海诏王之一也同样撑不住啊…… 唐璿一边饮酒下肚,一边端详着细逻奴的神情,确定此时的火候也已差不多了,继续开口说道:“蒙舍诏王也不必觉得派遣出三千人是什么麻烦事。唐军出征吐蕃期间自会向嶲州征兵,留心于南部动静,谨防南诏兵马北上后,邪龙川境内局势有变。” “此外,我还听闻,蒙舍诏境内是以食盐和绢布作为交易的货币?” 蒙舍诏王点了点头,“不知唐刺史为何忽然提及此事?” 唐璿的脸上挂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此次作战吐蕃,乃是为了阻断其进攻吐谷浑。您应该知道的,藏巴高原之上最大的盐池就在吐谷浑境内,若战事得胜,自然不会让蒙舍诏王空手而归的。” “你派出去的人多些,能搬回来的盐卤,不就也要比人少的情况下多些吗?比起你近来为盐井的开采权又与其余各诏王开战,哪个更划算,你自己心中有数。” 云南洱海地界上的盐卤产量其实足够自给自足。 但要知道,当地的食盐是以盐井的形式存在的,而盐井的分布和开采,对于正处扩张时期的蒙舍诏王来说既是宝藏,又是负累。 此前与益州大都督府的交好,只是让他能从蜀中获得绢布的低价购买权利,可像是食盐这样的东西,还是由大唐官方严格控制的。 现在这位唐刺史所说的话无疑是扎入了他的心坎要害之中。 以至于对方先前对他野心的精准剖析与国势威逼,都像是他在为大唐做出应有的试探,也让这最后一句“利诱”听来好生顺耳。 盐池啊…… 是了,倘若蒙舍诏王没有记错的话,在吐谷浑地界上的盐,来自于盐湖。那是记载之中食盐可以直接从湖里打捞的地方。 若是每个出征的将士都能带上一石食盐回来,他这南诏便能凭借着这份资源吸引到更多的得力人才,将其余各方诏王全部吞并下去。 只是这份饱含觊觎的展望,显然不适合在大唐来使的面前呈现出来。 他便仅仅是朝着唐璿问道:“那么不知道,需要我这边在何时起兵?” “自然是越快越好!”唐璿起身答道,“若是蒙舍诏王赶不上唐军的速度,在自唐军横跨雪山之前还未抵达,那便不劳你们随军远征了,靠着益州大都督府的府兵也足够完成这出作战。” “不过若当真如此的话……” 唐璿拍了拍蒙舍诏王的肩膀,像是以梁州刺史对巍州刺史做出了一句同僚之间的叮嘱,将后半句话说在了不言之间。 若当真如此的话,到底是损失更多还是收益更多,希望蒙舍诏王能有个清楚的考量。 在经由了这样的一番“劝说”后,蒙舍诏王既觉有一盆冷水浇在了他的头上,让他从此前顺利的远交近攻扩张中清醒了过来,又觉得,分明有另外的一把火点燃在了他的面前,让他看到了继续崛起的希望,也让他…… 势必要答应唐军的这次合作出战! 当第二日他将唐璿送出蒙舍城的时候,他的问题只剩下了一个,“说起来,昨日款待来使匆忙,竟忘记问一个问题。不知道此次进攻吐蕃的大总管,是大唐的哪位大将?”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参与到战事之中,蒙舍诏王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还是该当将利益最大化才好。 那便该当知道,他派遣出去的士卒要跟随的是什么人。 他纠结自己的选择恰当与否纠结了一夜,唐璿这位来使倒是一夜好眠,看起来越发精神抖擞,让蒙舍诏王在发问的同时很是心梗。 但他随即就听到了一个更让他心梗的答案。 “正是我李唐陛下的女儿安定公主。蒙舍诏王莫要看她年幼,算起领兵的时间,她也已有两年了,更是为我大唐覆灭百济和高丽,立下了不世之战功。” 细逻奴:“……” 不,他没有怀疑安定公主能力的意思。 能让唐璿这等人物前来出使南诏,在话中还对其推崇备至,绝不可能是个前来混个战功的庸才,而应当真是这一路的指挥。 可在辞别了唐璿回到王城之中的时候,他还是越想越生气,把儿子逻盛炎叫到面前,直接抄起竹棍就把人打了一顿。 逻盛炎觉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