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真要交付于皇后手中,也不能全权相托,否则迟早要滋生事端。皇后也果如当年群臣所说,门庭不显,终究难当国母大任!” “上官仪!这话不是你该说的。”李治冷声打断了上官仪的话。 他那一句“当年群臣”,勾起的可不是那些对于武皇后出身的贬损之言,而是那段对李治来说不太美妙的回忆。 也让他想到,他到底是如何突破了那些困难,方才知道,在朝堂之上竟然还有那样多支持他的人手,愿意站在长孙无忌的对立面。 上官仪该当知道这是对他而言的禁区,何敢再度提起此事。 但回应他的却是一声闷响,正是上官仪在他的面前来上了一出以头抢地之举。 “臣如何不知道此话不该说?臣还知道,在陛下当年已亲自训斥于我后,值此陛下养病、皇后摄政之时,臣该当对诸事诸人尽数闭口不言,好令社稷安泰不生动荡。至多便是以下属的身份出言提醒许相,该当行事端方,以求保全声名。” “可臣饱读诗书,通晓经义,在朝为官数十年,深谙一个道理——没有天子,何来皇后,没有君,哪有臣。再如何感念皇后与右相为大唐所做种种,也都不能让他们逾越到陛下的前面去。” “自皇后协理政事以来,多有官员调度出自皇后之手,也都得到了陛下的默许,臣不知道这话问出之后,下一个遭到贬谪的会不会就是我,更难将言论上达天听,便只能在今日冒险一试!” 李治面色僵硬了一瞬。 在沉默了一阵后方才缓缓问道:“你所言的改易史书、扣押奏表等事均为当真?” 当上官仪说到“不能令皇后与右相逾越到陛下前面去”的时候,这话中的义愤填膺之色溢于言表,其中激烈的情绪似乎也真无作伪之处。 这份逾越,或者说是僭越,也确实是随着皇后的实力越来越强,成了李治倍感担心之事。 更让李治不免觉得方今局势微妙的,是他那个尚且年幼的女儿手中,已然掌握了不小的兵权! 当她的权力随着此次吐谷浑之战进一步攀升的时候,倘若她真能得胜归来,恐怕便不只是在那元月大朝会上大出风头而已。 再若是加上,右相不是天子的右相,而是皇后的右相…… 这一刻,难言的脊背发凉竟然超过了他的头风病症,让他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惊慌。 可惜他看不清上官仪的面容,也便无法按照他与对方相处的经验来判断他有无说谎。 他只能听到上官仪的声音,继续在面前响起。 “臣——不敢妄言。”上官仪答道,“中台左丞郑钦泰在近日曾经就许相行事不公之事发起弹劾,敢问,奏章可曾抵达陛下的面前?” 李治摇头:“不曾。” 自上官仪所在的位置不难看见,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李治的手攥紧了被褥的一角,仿佛怒火已到了临界之时。 他连忙趁热打铁说道:“陛下,臣明知此话说出不合时宜,但还是要将其说出来。皇后专权、权臣勾结,若要欺瞒于陛下,简直易如反掌!此事也绝不能开了先河,令陛下哪怕病体痊愈,也再难将影响消弭下去。” 李治的目光有些失神地看向前方,低声问道:“那你眼下是什么意思?” 上官仪毫不犹豫地厉声答道:“臣恳请陛下彻查皇后与许相近来行事,如若确有不妥之处,敢请陛下,以国事朝纲为重!” 何为以国事朝纲为重? 自然是,倘若皇后有错,便行废后之举,右相有错,就将其贬官流放。 上官仪所说的话也并非胡诌。 那中台左丞就是被他们拉拢到手的人之一,他也确实在数日前上交过一份弹劾右相的奏表。 只是这份奏表,在还没抵达东西台长官手中的时候,就已先被人想办法给弄丢了。 可在如今,它到底是被许敬宗和皇后为了粉饰太平而弄丢的,还是他们自己人从中作祟给折腾消失的,在随后的彻查中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他要的,只是一个彻查的理由而已。 皇后揽权,乃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许敬宗德行有缺,也是朝堂上下人所共知之事,总能查出点问题的。 不过是此前陛下对这二人都付诸了太多的信任,才让人无从弹劾,无从谏言。 但如今不同。 皇后已超出她所该处的位置太多了,多到……陛下都已屡次抱怨不能容忍了。 要上官仪看来,寻常的夫妻尚且有纲常伦理的限制,更何况是帝王与皇后!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明明他已从李治的脸上看到了几分犹豫与意动之色,却又忽然听到他说道:“不成,起码眼下不成。” 当然不成!安定公主还领兵征讨在外,这个时候彻查皇后在协办政务的时候有没有不妥之处—— 李治得是有多想不开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但他的这份犹豫,在上官仪这里显然有不同的解读。 一见陛下有退缩之意,他连忙探身而前,朗声劝道:“陛下是担心在此期间您的身体还未康复,难以处理这样多的政务?可正如我方才所说,此事本就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越是拖延越容易引发更多的问题。” “又或者,您是担心皇后真有不妥之举后因储君易位而让陛下根基不稳?若如此的话,大可以先让其他皇子顶上!您毕竟还有已经成年的儿子,不必担心这正本清源之事惹来宫闱内乱。” 李治目光一凛。 上官仪不说这句话还好,这句“成年的儿子”一出,便仿佛是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李治的头上。 无论上官仪到底是不是为陛下的前程忧虑,这才口不择言地说出了这一句,当“成年的儿子”有且仅有李忠一个的时候,李治再有多少从上官仪话中生出的共鸣,都必然在此时烟消云散。 但更让李治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发问,这紫宸殿的大门便已先被人给踹了开来。 下一刻,他便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上官侍郎真是忠心报国之人啊,不如我再替你为陛下解释两句吧。” 李治讶然朝着正门的方向转头:“皇后?” 来人不是武媚娘又是谁。 比起缠绵病榻的李治,这通身流金彩凤之色的宫装丽人仿佛才是这紫宸殿中的主人。 她甚至并未接下李治的这句话,而是一边踏足殿中一边继续说道:“所谓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朝堂要务也不会到无人处置的地步,就是说,他上官仪可以在届时顶替掉被他拉下马的许敬宗,并与其他交好之人在这朝堂上形成一支处断政务的队伍,替陛下做到这件事。” “所谓的太子因皇后失势也不必担心,陛下还有其他人可堪依靠,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