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呼不仅没有被压制下去,反而在瞬息之间变成了营中士卒的共鸣。 他顾不上去想这到底是因何而起,也顾不上自己此前中箭所带来的伤势,连忙起身朝外走去,登上了城中望楼,“传讯诸营,严禁慌乱奔走引发营啸。” “还有,让他们闭嘴!” 然而这等远远超过了人想象的动静,又如何能够被轻易遏止下去。 先一步中断他这话的,是营中又一处炸响。 而远处重新作响的地动,简直像是在从他所在的乌海大营朝着西面的柏海不断传递。也让他无法确定,在这出“天罚”面前,他们吐蕃真正遭逢的灾劫损失到底有多少。 雨幕阻碍了他的能见度,让附近士卒的惊惧声音纠缠在他的耳中,变成了一种他从未在营地中听到过的响动。 “快去!”他喊道。 他将话说得无比果决,可从跋地设的神色中,钦陵赞卓隐约窥见了几分自己此刻的声嘶力竭,与一种自己都难以遏制的惊惧。 对方的表现,很可能就是他脸上的真实写照。 但很显然,他所面临的危局,还远远不到开始的时候。 几乎就是在他发出这两个字的下一刻,最开始发出雷鸣的临近城墙之地,忽然又爆发出了另外一阵动静。 这一道惊雷竟仿佛真是自天穹之上劈落下来的。 只因它发出的声音,远比上一次的动静还要大得多。 随着炸雷让人头脑一片空白的轰鸣,在钦陵赞卓的视线中,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放慢了速度。 他的眼睛里倒映出了一片火海。 城墙之下本已被先炸开了一片的营防屏障,被气浪掀飞而起。 土石在雨水的覆压之中也一并逆行升空。 再接下来,是原本稳固的城墙,在连续数次的雷火齐鸣之下,像是被掘根掏底的打击给彻底击溃,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垮塌了下去。 …… 直到—— 吐蕃兵马面前的防卫,都被这只神灵之手揭了开来。 但坍圮的城墙之上,犹在落下的暴雨显然无法成为一道新的幕帘。 也就是在那城墙之后,已出现了另外的响动。 钦陵赞卓一把握紧了望楼的扶栏,也不知是为了稳定住自己的身形,还是为了强行平复下自己过分惊骇的思绪。 “唐军——唐军来了!” 那是一名吐蕃士卒发出的最后声音,但下一刻就被中断在了喉咙口。 唐军也确实到了。 就算雨幕与水汽让人很难看到更远的地方,钦陵赞卓也觉自己好像能够清楚地看到,先行越过城墙的唐军骑兵横扫而起的一刀,直接夺去了那士卒的性命,也宣告了唐军在此时的袭营。 而后,便是一列整装齐备的骑兵自城墙的豁口杀入了城中,伴随着一阵森冷的箭雨直取城墙之前的守军。 到了此刻,钦陵赞卓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此前听到的雷鸣之中,应当还有唐军骑兵浩荡袭来造成的动静。 可在营中鸣雷大作的时候,谁还能有此心情去留意唐军的袭城举动。 原本还留守在城墙之上的吐蕃士卒都匆匆跳下了城墙,以求寻到一个更为安全的地方,好为自己提供庇护,却何曾料到,唐军会选择了这样的一个契机,发起了对他们的进攻。 然而他们不仅来了,还来得如此之快! “大帅……”跋地设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走,不能在城中作战!尽快会合柏海大营的兵马。”钦陵赞卓当即做出了决断。 唐军铁蹄近在咫尺,让他没有一点犹豫的时间。 这些冲破了城墙而来的敌军,来得当真好是时候,根本无法及时在城中调动起多少有效的拦截。 这乌海城作为唐蕃要道上的城池,也与中原城池的模样大不相同。 它比起城市,更像是外有城墙的军营,所以在被敌军攻破城墙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 倘若能够及时冲出去,或许还有一线挽回的机会。 毕竟,他们在此地的还有将近十万人。 就算这其中不是人人都能拿上兵器作战,放在两军对垒中,也能凭借着人数,变成一道有力的屏障。 但再如何果决,当他疾步冲下望楼,翻身上马的那一刻,他也不觉被心火烧灼得胸中疼痛,一时之间竟不知,是不是后背的伤口一直贯穿到了前胸。 唐军来得太快了,快到他不得不怀疑,这天雷落地的神罚,是否正是出自那位大唐公主的手笔。 就像吐蕃天命归于赞普的悉勃野家族,让他父亲当年纵然大权在握也不敢逾越雷池半步,生怕会因苛待天神后裔而招来致命的危险—— 大唐的皇室子弟也自有天命所钟。 而就像吐蕃与象雄的争端,最终以前者的胜利告终,后者的天神信仰最终退避隐没一般,在唐蕃之间,作为正统的神祇,只会有一位而已。 但当他带着亲卫疾奔出城的那一刻,他又隐约觉得,这可能不是天雷地雷,而是其他的东西。 唐军在大非岭中的交战里拿出的表现,完全不像是初到此地,完全有可能提前做出了更多的布置。 偏偏他翻遍了自己的记忆,也不曾找出一个能与此等“天罚”相提并论的东西! 他的士卒们也没见过。 他们唯独见识过的,是那随后的一阵隆隆声。 跋地设惊道:“大帅,这不是雷声。” 用不着他提醒,钦陵赞卓已经听出了这一点。 那是……鼓声。 全军进击的鼓声! 比起当日在大非岭中唐军发起进攻前的响箭升空,比起那一轮弓弩齐射前的哨声刺耳,这道震动而鸣的鼓声,显然要与此刻各方催动的马蹄声和士卒行进的脚步声要更为契合,却也更让本就因地雷炸响而失去理智的吐蕃士卒陷入了新的恐慌之中。 “这必然是唐军招来的东西了。” ——这几乎是见到“地动”的吐蕃士卒统一的认知。 在吐蕃军营遭到这样一出匪夷所思打击的同时,唐军整装备战的何止是那最先冲入城墙之内的精锐骑兵,还有早已抵达乌海的那四万精兵,和随后会合而来的人手。 他们甚至在第一道天雷发作之前,就已经完成了列队,做出了随时发兵的准备。 那接连数十道炸雷对于吐蕃来说,是天罚毫不留情地掉在了他们的面前,对于唐军来说,却是让他们进发作战的信号。 这些大唐府兵并不知道,在他们被阿史那将军和高将军带领着在赤岭上训练作战的同时,还有另外一部分士卒在公主亲卫的带领下,在柏海与乌海之下将此次携带的所有炸药全给埋了下去。 为了避免引发雪崩,这些炸药被尽可能地集中在了乌海这头,避开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