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已做出了一个,固然艰难却也必须做出的决定! 还带着药味的紫宸殿很快被关上了一扇扇门窗,只剩下了天皇天后在屋中。 重新走回来的武媚娘坐在了床边:“陛下想说什么?” 李治疲惫而坚定地答道:“我想换一个太子。” 室内的寂静,让李治在说出这句话的下一刻,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能清楚地传入两人的耳中。 但也只是一刹的安静而已,他就已继续说了下去,像是生怕有人一旦出声打断,就会让他撤回这个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 “我曾经在想,自己绝对不要像是阿耶一样,和自己的太子变成最后那等陌路殊途的样子,所以我虽然喜欢贤儿的聪慧,也绝不会让他受到的待遇僭越到太子之上。可我没想到,就是这份偏爱,让弘儿越来越不知所谓!” 武媚娘没有应声。 她觉得非要说的话,李治的偏爱可能并没有让李弘得到足够的安全感。可这又归根到底源自于弘儿的能力不足,并不是所谓的待遇高下就能解决的问题。 这位君父当然不会有错。 李治已继续说了下去:“我也曾经考虑过,若是弘儿的身体实在太差,又应该怎么办。不过后来我想,他只是先天体弱,而不像是我这样被顽固的风疾缠身,反正也不求他能够上马逐猎、征战沙场,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何况,就算我出了什么岔子,也终究还有你这个母亲能够成为他的助力,以太后的身份对他的执政做出帮扶。”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以天后身份提出的科举糊名,都能得到他的反对!” 李弘他还不是皇帝啊,他就已经开始反对他的母亲了,那么等到他继位为天子后,他到底是能够像李治所希望的那样,接受太后的辅佐,还是直接将那些世家之臣迎为上宾呢? 答案在那封联名上书中,其实已经有了解答。 李治的心脏狂跳,仿佛是为了抑制住还在上冲的血液,让他不要在刚刚醒来没多久后又重新倒下去,只勉强凭借着手心紧攥的力道,又找回了几分冷静。 “我不能让大唐的江山毁在他的身上,就算废长立幼难免为人所诟病,他所犯下的错也远不如我大哥和我那个长子一般严重,我也绝不能再让他做这个太子!” 他要废了太子! 让他滚到自己该去的位置上。 “媚娘。”李治凭借着直觉望向了武媚娘所在的方向,“你能理解我的行为,对吗?” 想到他在昨日朝会之前听闻东宫异动时候的反应,李治只觉一阵说不出的讽刺。 他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应当会这样愚笨,然而事实上他真的可以有。 以至于在终于说出了这句决断的时候,他非但没有一种解脱的畅快,反而只有一种更加沉重的疲惫袭击而来。 或许唯一让他还觉得庆幸的是,他并不是只有李弘这一个由天后所出的儿子。 他还有其他人可以选,也绝不会让大唐的江山后继无人。 更让他庆幸的是,他没有听到天后给出一个意见相左的答案,而像是呼应着他的这句定论说道:“弘儿确实不适合做这个太子。” “多少年了,他在长安的权力中心耳濡目染,却还不知道该当亲近于谁,也不知道该当如何将世家化为己用,更不知道科举糊名对于皇权的意义,恐怕不是三两年间就可以将他教授明白的。那么与其让他再给陛下增添麻烦,耽误大唐基业,还不如让他只做个闲散宗室,换个地方养病。” 李治惨然一笑:“是啊,他确实不适合做皇位的继承人。只是此前你我都不曾将他的表现彻底看清,也都觉得他尚且年轻,还有成长起来的时间。” 偏偏这些留给李弘的时间,不是让他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储君,而是让他成长为世家的助力。 他的病弱,他的无能,不仅没让他看清到底应该抓住什么样的人成为他的帮手,反而让他格外珍惜于那些会聚拢在他面前的人。 世家说话多好听啊。 在他们还没能拿到绝对有利的地位之时,他们简直是这世上最为“贴心”的人。 可一个未来的皇帝、一个太子若是让自己被世家把持命脉与唇舌,那真是和一个傀儡没有区别!也真是给了李治好大一个惊喜。 “废了太子倒是还有一个好处,”李治笑得比哭还难看,却仿佛是意图在这句话中给自己找回一点信心,“科举糊名的推行,以太子为首反对,最终以太子被废为结局,总该让这些人看到,此为势在必行之举了。” 他心中的反骨早在长孙无忌揽权之时就已彻底长成。 当年的长孙无忌希望他和王皇后相濡以沫,让李忠坐在太子之位上。而今日的世家朝臣希望他这个病弱天子听从太子的谏言,不要推行科举糊名。这二者分明都是一样的。 当年他能铲除掉长孙无忌的阴影,今日他也不可能遂了这些人的心愿。 先去掉那个领头羊,再扶持上一批新的臣子,且看这明日的朝堂上,到底会是何种格局! 哪怕这些人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想法,一如此前的集议一般,不能随意发落处置,但废太子的举措下达,总能让他随之将这些人的把柄给一个个抓出来。 只可惜…… 可惜他的病势愈重,恐怕无论是这一次的科举,还是针对那些朝臣的行动,都必须交给天后来办了。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又觉一阵头疼欲裂,让他的面色一阵扭曲。 “陛下——” “我没事。”李治撑着武媚娘递过来的那只手,目光中的狠意愈发浓重,“戴至德、萧德昭、杨思正这些带坏太子的人,方今天灾在前,我暂时不会动他们,两年之内我迟早要跟他们一个个处置明白。但今日,有个人我要先处理掉。” 那个人没有什么朝堂职务要办,不会牵连甚广,还是对他来说在法理上不难处置的人。 李治怒道:“谁给李素节的胆子,加入到那封联名上书之中的!那些世家子弟想要始终占据特权,把持官员选拔的渠道,势必要促成太子对天后诏令的驳斥,他李素节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李素节又不需要去考科举。 以他多年间被清出大唐政治中心的情况,他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属官需要参与到科举考核之中。 那他所图谋的东西,以李治的政治头脑又怎么会看不清楚。 他希望成全太子和朝臣的联盟,将天后的诏令打击回去。 若是天皇并没有那么坚决地推行糊名,也碍于众多大臣的情面,削弱了天后的权柄,这朝堂的风起云涌中,安知不会有他李素节的一席之地! 太子李弘是这样容易被人操持把控的角色,也显然给了野心勃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