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先要听那七岁小儿的话,后要听那从未出征过的太子的话。 他受够了! 然而当他义愤填膺地看向叔父的时候,他却倍感悲哀地发觉,在叔父的脸上,起先还有几分对于大唐的愤恨埋怨和对他所说之话的意动,但很快就已变成了沉寂下去的无奈神情。 仿佛让他走出这单于都护府的地盘、让他交出自己的权力,实在是在往他的身上割肉。哪怕,他必须接受大唐这样不合理的指派,他也享受于此刻阿史德氏凌驾于阿史那之上的地位。 “……叔父?” 阿史德契骨沉默了片刻,回道:“先看看那位李唐太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吧。万一……” 万一他和他那姐姐一般,也是个作战的奇才呢? 那他们贸然有所妄动,岂不是还给了大唐在讨伐铁勒之余对他们动手的机会? 但这番言辞之中的谨慎小心说服不了元珍,反而让他的脸色一点点地阴沉了下来。 这单于都护府内,无论是依照大唐官职的上下级,还是按照突厥首领与族人之间的从属关系,他都不该再行劝阻些什么了。 但他好生不甘心啊…… 明明他们今日所处的进退两难局面都是由唐军带来的,为何他想要寻找一个破局之法会如此艰难。 当他自营帐之中走出的时候,甚至不免去想,或许就算那位大唐太子是个作战的庸才,到了那个时候,叔父也能想到另外的办法来说服他自己,继续以这等又是恼怒又是浑浑噩噩的方式过下去。 除非在这场交战中,东。突厥作为大唐的附庸遭到了极大的损失,用这等血的教训,让叔父醒转过来,又或者…… “你没长眼睛看路啊!” 元珍沉浸在思绪之中,忘记了留意前方的情况,当发觉前头有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彻底停住了。 他飞快地后退了两步,踉跄了一阵才让自己牢牢站稳。 前头那个人,却是已被他给撞倒在了当场。 “抱……” 等等。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再一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方才那一点稍纵即逝的抱歉,统统都被他给丢到了脑后。阿史德元珍的脸上也顿时闪过了一抹厌恶之色,让他将那句本该说出的话吞咽了下去。 这人体格瘦削,却一点不见行动之中的灵敏,一边被后头追上来的随从搀扶着起身,一边就已摆出了颐指气使的姿态。 “好哇,又是你这个小子。” 王本立盯着阿史德元珍那张明摆着对他没多少尊重的脸,只觉气不打一处来:“之前边地粮仓被人通风报信,遭到了铁勒人劫掠这件事,我还没跟你这个降户部落检校算账,你倒是先想要一脚踩到我脸上来了?” “我有没有得罪长史的意思您心知肚明。”阿史德元珍掸了掸衣上的尘灰,不卑不亢地答道,“铁勒人何故先动粮仓您也清楚得很。” 这几年间,西域铁勒和东北契丹靺鞨多有流亡到北地的,却是加入到漠北铁勒之中,而不是归入中原羁縻之下。 单于都护府内部又非全然统一,多有内斗。 现在还加上了境外的袭扰,便更难以发展壮大。 按说在单于大都护不在境内之时,身为长史的王本立就该当承担起“抚慰诸藩,辑宁外寇”的职责,结果他除了在规划屯田要务上姑且还算尽职之外,完全没干什么有用的事情。 甚至非要说的话,连屯田也不是他的优点。 别人的屯田是为了让这些储备军粮变成迎敌的重要武器,收拢更多的塞外流民巩固边陲,这人简直像是在玩自己的装填粮仓游戏,仿佛他上报中央的数目越是好看,他也就越能得到上头的赏识。 结果……结果反而为他人送了东西,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阿史德元珍努力遏制住了自己对于王本立的轻视,继续说道:“副都护的军报方抵此地,我等正欲调兵以响应太子到来,仓促传令之中不慎冒犯了您,是我的过错。但我想,大事在前,您还是不要多做没必要的揣测才好。” 他拱了拱手:“告辞了!” 阿史德元珍自觉自己已算给足了王本立的面子,对于一个并无多少实绩的都护府长史,又逢唐军号令出征在前,哪来什么应付的心思。 但他又哪里知道,自王本立将多滥葛部劫掠边境的消息汇报去朝廷后,便总觉自己是将脸给丢了大发。以至于此刻阿史德元珍朝着他投来的随意应付一眼,都好像是在对他予以嘲笑。 王本立当即大怒:“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这位王长史弄丢了东西,生怕自己的脑袋也丢了,平日里随身的侍从可真不在少数。 若非方才他收到了高侃的消息,急于和阿史德首领商讨出个迎接的门道来,也不至于和元珍狭路相逢撞个正着。 此刻这些人早已赶了上来,一听王本立下了命令,直接便朝着阿史德元珍动起了手来。 温傅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看到的已是元珍被人擒拿扣押在地,死死地盯着那嚣张跋扈的长史。 要不是唐军将自关中前来,阿史德元珍真恨不得冲着面前这张可憎的笑脸怒骂一句,营州都督府逼反大贺氏部落的教训,也不过就是前两年间发生的事情,他有何资格在这里胡乱逞凶! 王本立自觉自己是个读书人,但眼看着这人那双少有恭敬的眼睛便怒火更甚,直接捋起了袖子:“此人不尊法令,不敬上官,勾结外贼,上军法处置。” 温傅大惊,连忙冲来:“长史,不可!” 他直接拦在了王本立的前头:“元珍为我阿史德部干将,绝无可能勾结外贼。倘若他有何处得罪王长史的地方,自有其他分说。如今大事在即,岂有尚未出征铁勒,便先自断一臂的道理?” 王本立冷笑:“自断一臂?若按陛下军令所言,高将军是太子出征的左臂,仆固将军是右臂,连我这个长史都称不上是左膀右臂,他一个降户部落的小小检校算个什么臂?” 太子到来之后,大军调拨的粮草势必要自太原重新拨拢送达,他本就急于再为自己洗脱掉一部分罪责,以免此次出征中被排挤在外,少了立功的机会。 不趁着东。突厥因唐军调兵而不敢有所异动的时候,直接找个合适的问罪之人甩锅,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已够给这些人面子了。 他都没将这单于都护府之前的问题归咎到阿史德契骨父子的头上! 他毫不顾及温傅的求情,厉声下令道:“打!先打这小子三十军棍,免得他在太子东征之时从旁添乱。” 反正若是太子能够得胜而回,他这个单于都护府长史应该也做不了多久,便能还朝为官了,现在将人给得罪了也无妨。 王本立和阿史德契骨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