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单于都护府长史身份随同出征的王本立刚要出声,就见温傅看向了他,罕见地摆出了满脸怒容:“那还不都是怪他!” 王本立:“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是你自己弄丢了军粮,被铁勒人抢了去,却非要将这罪责归咎到我堂弟的头上,赶在太子殿下抵达之前对他用刑。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太子出征之事兹事体大,我堂弟统领降户,对于北地地形尤为熟知,按照我父亲的安排,元珍绝不能缺席,便带伤跟上。却因体力缘故一直落在后头。” 温傅目光中冷意更重:“要不是因为如此,他怎么有可能在沙暴之中和我们走散了!” 他突然一下便朝着李贤跪了下来:“恳请太子殿下开恩,让我等前去寻人。沙暴时间不长,应当能将人找回来。” “这……”李贤有些犹豫。 他听出来了,这个走丢的人应该和都护府长史之间存在矛盾,若是在此时下达找人的命令,说不定还会让这份矛盾直接摆在台面上。 但不找,好像也没法规避掉这个问题,反而会失了阿史德氏的忠心。 但若是找人的话,便要在这沙碛之中暂时停留下来,谁知会不会在今日的小沙暴之后便迎来更大的灾难。 他已经见识过一次这样的情况了,就已将肆意纵马塞外的信心丢到了谷底,若是再出什么岔子,他自己的安危怕是都要保不住了,还谈何打仗。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温傅方才的有一句话,让他格外的心动。 他说……阿史德元珍统领降户,对于北地地形尤为熟知。 “找不得!”王本立振声开口,一副嫌恶的语气,仿佛谈起的乃是个拖后腿的玩意,“太子此刻该当一鼓作气冲出沙碛,尽快和仆固将军会合,怎么能因为丢了个无关紧要之人停留在这里。” “无关紧要之人?”温傅直接将手握在了刀柄上,“你自己无能也就罢了,却怎敢如此评说元珍。你有本事将这句话说给全营的士卒听听,看看他们是如何评价的!” “好了,都别吵了。”李贤打了个圆场,“让人去找人吧,我们晚一些起步。” 温傅终于缓和了几分神色,朝着李贤拱了拱手:“多谢太子。” 有李贤的这句话,他当即转身离去,投身到了寻人的举动之中。 王本立还想再说,就被李贤喝止在了当场:“你能不能记住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接下来还有仆固部的万人要来,高将军说过数次了,无论如何都要让人觉得我等与东。突厥乃是一路的,以免对方因世袭官职行事敷衍,你以前的事情我不管,但今日必须好好听令办事。” “……是。”王本立不情不愿地回道。 李贤摆了摆手,没有多余的心力跟他继续计较。 父亲急于让他带着自己的班底来成事,可脱离了母亲和安定的影响,李贤发觉,自己能倚重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 唯独事事妥帖的那个,也有过和阿姊并肩作战的经历。 这让他怎能不感到忧心呢? 李贤不是不怕沙漠中的第二次沙暴。 他只是更怕,自己舍弃了那阿史德氏的官员招来两方分裂,会让他和阿姊的对比变得更为悬殊,也让高侃都觉得他不是个能被扶持起来的人啊…… 但好像,当这一场春日沙尘将整列队伍弄得一片灰蒙蒙,让他在还没见到敌人就先遭到了又一出迎头痛击的时候,他的运气在悄然间开始好转了。 因为地下有磁铁矿脉的影响,指南罗盘在此地不太能起到作用,这让李贤原本觉得,要想找到走失了方向的阿史德元珍,应当是件相当艰难的事情。 却不料仅仅在避风处扎营两日,此人就已经被找了回来。 回来的还并不仅仅是他和随同他一起被冲散的队伍,还有几十匹战马,以及数十名铁勒人的尸首。 “我们遇上了一队斥候。”阿史德元珍的脸色比起走失之时还要苍白,但面色却依旧沉静,“好在,他们的人数不多,被我们给尽数杀了。” 李贤的脸上闪过了一缕忧虑之色,铁勒人的探子到了,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没有出现在对方的地盘上,就已经正式完成了宣战。 然而在接下来的交战中,对方会拿出怎样的本事,他还完全不知道。 若非还有元珍等人在他的面前,他真想直接转头去问问高侃,眼下的情况该当如何是好。 他便只是敷衍地朝着元珍说道:“你们干得不错。” 总算这些走丢的人还是干了点事情的。 可对方的回答却让他愣在了当场。 “不,我们无功,是该当感谢太子殿下。”阿史德元珍的目光忽然变得多了几分热切,似乎想要走上前来两步,以更为明确地传递出他的情绪,又碍于什么止步在了那里,“若非殿下愿意一等,我等纵然先历沙尘,后经一战,也要因物资匮乏折损在这沙碛之中!您对我等实有救命之恩了。” 李贤:“……” 是……是这样的吗? 打从他离开长安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所希望经历的截然不同,让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他其实也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将领。 但现在却忽然有一个说,多亏了他的选择才能让他们存活下来,还在看向他的时候将他视为救命恩人。 按照这样的道理,他是不是,也能趁势收获自己的心腹下属了? 但他想了想,又觉现在不能那么着急。“之前我听温傅说,你对北地的情况知道不少?” 元珍点头:“臣从降户口中得知过不少的消息,也曾经多次亲自越过阴山边界抵达漠南漠北巡守。” 李贤问道:“那我若是希望由你来做这个领路之人的话,你可愿意?” 元珍面上闪过了一瞬的惊讶,却也毫不犹豫地回道:“若是太子殿下敢将此等重任交托于我,我必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以报救命之恩!” “好!”李贤愈发惊喜。 在将阿史德元珍带在身边后,他更是相当欣慰地发现,对方不仅有着相当渊博的学识,还有着对于北方局势清晰的判断。 不仅如此,他能让那些降户在他的手底下听从号令,足以证明,此人在理政和人际往来的本事上都不小。 也难怪王本立会跟他起冲突,那完全就是在妒忌这个年轻人的才华。 在和李贤的交谈中,他也从未让这位吃够了闷气的太子难熬,反倒是让李贤一日比一日地觉得,他并非不能成就一番大事,只是之前突然被丢到了这样一个环境之中罢了。 而现在,正是他事业的起步。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哪怕当整支队伍越过沙碛期间又遇到过了一次春日的沙暴,卷走了几十个士卒,李贤也在这样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