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不在乎地答道:“两军相逢,自是勇者为胜。妖后无德,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以图重建我李唐基业,何来各自为战之说。” 人多势众,说的便是他们这边的情况。 这洛阳关隘在数万精兵的冲撞之下,势必难以维系住多久。 就算真有各自为战,那也得是收复洛阳之后的事情。也不知届时这个皇位之争,是不是还需要他再拉拢到一些人手。 那将领哽住了一瞬,只觉越王将话说得如此信心满满,已是全然无法听进去劝阻的样子。 在越来越多的人手齐聚麾下之时,他先前被火枪所慑的惶恐,也更是完全被他抛在了脑后。 可为什么…… 为什么当先一步到来的不是他们攻破旋门关,而是李清月带兵来袭的时候,在越王李贞的脸上会只剩下惶恐之色呢。 他不该身先士卒地杀到前方,给其他部将一点对敌的信心吗? 然而他所做的却不是领兵抗敌,而是回头朝着队伍之中怒喝了一句:“你们给我稳住!” 与他同行的鲁王李元谨已放任自己的马匹往后退出了几步。 若是在寻常的进军之中,李元谨的这等行径无疑会相当醒目,可当此刻有这样行动的并不仅仅是他一人的时候,就只是怯场的其中一员而已。 李贞面色阴沉:“你退什么!他们的人数没有我们多。” 李元谨哆嗦了一下嘴唇,没能在此刻直接将那句回答给丢出来。但他觉得,就算他没有开口,李贞应该也能从这两军对垒之中,看出两方最为直接的差距。 被李清月所统领的河南道府兵,和被李贞所统领的联军,到底哪一方更有军队的气场,完全不必多说。 对面陈兵列阵之间战车已然先行而来,后方则是一步步往前的掣盾甲兵,在日光之下便宛若一片滚滚黑浪,以稳定的速度往前推进。 明明他们这一边就如李贞所说的那样,人数要多出不少,却像是被困在了一块地盘有限的孤岛之中,眼看着就要被这出黑浪所吞噬。 不,他们倒也并非束手就擒。 一见李元谨这个皇叔是完全指望不上了,李贞直接下令,让被他提拔为大将军的汝阳县丞带着相州府兵出战。 这些府兵自他担任相州刺史之时,便在他的麾下效力,又先一步穿上了最为精良的甲胄,合该在此刻的兵车交战中扛住对面的攻势。 但在他们的对面,那些被临时征发的河南道府兵,简直像是一群疯子。 面对着兵甲精良的士卒气势汹汹袭来,随着军旗的指向,他们没有任何一点退缩与逃避地朝前推进。 相州府兵所形成的刀锋之势,在撞向着黑浪时,就这么被瓦解在了浪潮之中,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一点以攻代守的作用。 李贞含怒咬牙,看到的却是那些敌军直接将来犯队伍的人马全部砍杀殆尽,而后像是领到了什么天降惊喜一般继续呼和着前进。 好在,他这一边也并非全无反抗之力。 当他转头朝着军中的其他队伍看去时,就见除了涣散后退的队伍之外,还有另外一路兵马,正在李元嘉长子李撰的带领下直取敌军侧翼。 虽然对方没有听从他的军令行事,甚至是趁着他这头损兵折将才找到的进攻机会,但在那一路兵马行动的当口,李贞也暂时无暇顾及那么多的东西。 倘若那头能打出点名堂来,或许他们这边就能站住脚跟,重新聚拢人马发起反击了。 但李清月又如何有可能给他留下这样的机会。 李撰所带领的兵马还未能抵达侧翼,就已被一队骑兵拦阻在了当场。 居于中军的太子端坐马背,并未有所动作。那些由她手下精兵统领的骑兵却已刀戟寒芒直指李撰而去。 韩王李元嘉精通文墨,倒是对这个儿子的骑射功夫并未松懈于管教。 可在这些真正厮杀于战场多年的士卒面前,他这点至多用于打猎的骑射工夫,哪里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在这侧翼交锋刚刚展开的时候,他在箭雨和骑兵的冲锋中就已然显示出了左支右绌的架势。 然而到了此刻他才想要撤离此地,显然已经太晚了! 更何况,李清月给这些士卒下达的指令里,只有一条准则—— 皇亲国戚也好,世家贵胄也罢,没有哪个人是不能被诛杀的。 若能有幸杀了亲王,那就按照上功封赏! 她从未让自己的许诺对士卒失言,今日也是同样的。 李撰正想调转马头,已有数名士卒所结成的队伍撕开了在他面前的庇护。 而其中所乘马匹最为精良,兵器最为锋利的那一个,便承载着同“火”士卒的期待挥刀而来。 李撰面色惨白地举兵迎接,却在慌乱之间难以让自己保持住对马匹的驾驭,那一记沉重的刀砍虽然没有割下他的头颅,而是撞在了他的刀兵之上,却直接将他自马背之上拍落了下去。 紧随其后的一记长刀本就距离他不远,直接调转而来挥在了他的身上。 从李撰落马到身死,快得有些不可思议。 而那些随同他出战的士卒,在将领身死的迎面打击前,根本难以做出任何一点有效的还击。 自越王李贞所在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片血色随着李撰的消失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而那一支骑兵也已毫无停留地在转向的军车掩护之下,朝着他们这一边冲杀而来。 目标,正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世家私兵。 李贞满怀希望地朝着那头看去。 他倒也不指望他们这边能直接反败为胜,只求这些看起来就久经训练的壮士能阻遏住敌军的脚步。 但他大概是没有这个如愿的可能了。 在突然响起的擂鼓进攻之声里,这些世家私兵也不过是日光之下的泡沫,只在第一个照面的对峙中,凭借着锻炼出的力量短暂发出了一阵兵器交击之声,就已被冲破了戍守的屏障。 太原王氏奉命前来的贵公子昨日还为己方军队英武不凡而骄傲,在这转瞬之间就已如丧家之犬一般试图奔逃而走。 可后方的兵马撤退得太乱,又是他自己选择了跻身在前,在此刻的混战局面下,他唯一的结果,便是被一支凌空袭来的羽箭洞穿了喉咙! 他甚至都没能得到任何的一点重视。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的竟是这样的一段对话。 “这人是亲王吗?” “好像不是吧。他的手下比刚才那个黄国公的队伍差多了。” “……那他能算多少军功?” 要不是他已变成了马蹄之下分辨不出面貌的死尸,他真是高低也要跳起来和这些家伙辩驳一番,在这五姓七望传承数百年的世道里,太原王氏的嫡系子弟地位哪会比亲王低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