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住在这里的侍从们, 别的船员几乎不会路过这里, 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门上的机械锁被多安装了一个信号灯, 正有规律地闪着光。 少爷默默数着灯光闪烁的频率,在辨认出它代表的信号后松了一口气。 目标已经出发。 等到那个人上了船, 这次复仇也即将走到最后一步。 当看到丁寻理在爆炸发生时露出惊恐的眼神, 自己会觉得畅快吗? 当火焰将他一并吞噬而来时, 自己会感到疼痛吗? 少爷的脚步放慢了,他控制不住地想象着那一刻到来时自己的心情。 但很快,他的余光里出现两个站在门口的人, 少爷察觉到他们正盯着自己看。 少爷心里一紧,正要加快脚步, 却被其中一个叫住。 正是最关键的时期, 任何来自陌生人的接触都让少爷警惕, 他绷着脸转头。 那个男人看上去已经六十多了, 他没钱染黑鬓发, 也没有修饰脸上的皱纹, 此刻他迎着少爷冷淡的目光,却只是窘迫地挠挠头, 视线落在少爷穿着的皮鞋上。 “这个要花不少钱吧?” 少爷皱眉, 不明所以, 没有开口。 另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上来打圆场,对少爷解释。 这两人跟着主家干完这一趟就要退休了, 他们想置办几身好衣裳,带着积蓄体面地离开这里,找一个养老的地方。 “船上发的,我不知道。” 少爷语气生硬地回答,没有再去看那两人的表情,径直离开。 身后还能听到那两人的讨论声,听语气,他们并没有被这个小插曲影响心情。 即便没有回头,少爷仍能想象出他们脸上憧憬的笑容。 他们尚不知道这艘船在明晚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当爆炸发生,这一层走廊上的房间将因为距离爆炸点最近而遭到最彻底的摧毁。 少爷不想把自己加快步伐的动作解释为落荒而逃,他只是想离开这里,不要再去听身后的人,以及那一扇扇门里传来的说笑声。 该说一句对不起吗? 因为他们的复仇,让更多无辜的人卷进来。 可真正该道歉的人都还没有开口。 甚至这次复仇里唯一死去的只有那个罪魁祸首,背后的同茂仍矗立在风光之下,当爆炸事件发生以后,他们说不定还会派出强大的公关团队,将这群受害者们用生命发出的呐喊抹杀。 当踏进后台长廊的时候,远处刚好响起配乐。 管弦乐曲以山呼海啸般的气势压来,少爷心里刚产生的那一丝愧疚在其中湮灭。 既然已经决定走向死亡,就更不该因为旁人的痛苦而犹豫。 像是命运使然,这次演出也讲述了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 少爷在后台帮工时见过他们彩排,听那群人说这是一出戏剧界公认的经典剧目。 但他不曾接受过什么高雅艺术的教育,也对那些文绉绉的台词似懂非懂,他唯一记住的是某位出生底层的复仇者死亡时的剧情,此刻它即将上演。 后台走廊上的员工不止少爷一个,他能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分散在人群里。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穆的神情,侧头听着台上的打斗声。 他们知道那个角色将被逼上悬崖,在决斗失败后坠亡,他的牺牲成为了主角发起最终反击的理由。 在一次次的排演中,那个角色一次次被打败,一次次从高处坠落,黯然退场。 伴随着击剑的音效声,一个身影经过少爷身旁,不小心撞到他肩膀。 但对方没有停下道歉,而是继续朝前跑去。 少爷注视她的背影,疑惑地皱起眉。 之前彩排的时候,有这个人吗? - 当光柱照下来时,台下的观众席在视野里彻底暗下去。 谢北河对着那片黑暗张开双臂,即将完成他退场之前最后的表演。 时代发展,艺术成了上流阶级才有闲心享用的奢侈品,这出剧目从诞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百年,演变出无数个版本。 而在现在的版本里,谢北河所扮演的这个角色并非主角,为数不多的闪光点只是漂亮的脸孔与坠崖牺牲的结局,除了演员本人和那些写无可写的剧评家,很少有人会揣摩他的内心。 毕竟他只是个出生微末、死在正义降临前夜的小角色。 这个时代能成为剧院座上宾的人都过着安逸的生活,数百年前剧作者用血泪写下的对白已经被删减到只剩寥寥几行,所有人最关心的只是主角何时凯旋,除了结尾的返场谢幕,不会有任何掌声为这个角色响起。 如果谢北河没有成为一名警督,在Q14见过那些底层人的悲欢喜乐,没有成为这个角色的扮演者,也许他也会和台下的人们一样,无法对这些台词产生共鸣。 但此刻,当他开口独白时,竟真的感受到一丝悲哀。 “你们就当我是一只可悲的毒蜂吧,在用针刺入巨人的皮肤以后,率先迎接的却是自己的死亡……又一个春天即将来临,但那片鲜花开满的庄园却已不再允许我们进入了。” 在厚重的幕布之后,在高高的舞台之下,那些身处暗处的人们因为这段台词轻声叹息,闭眼等待他坠落的结局。 他们是这个时代里最能与这个角色感同身受的人,可这场演出从来都不会为了他们上演。 身后响起惊呼声与脚步声,谢北河知道,是和他演对手戏的角色即将上前刺出最后一剑。 谢北河在转身背对舞台的动作中向后仰倒,当一只脚踩空时,他突然察觉到反常。 腰间的装置没有运行。 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 保持平衡已经来不及了,三米高的布景台并非万丈深渊,但就这样摔下去也难免受伤,轻则擦伤骨折,重则伤及内脏。 失重感最先传递到心脏的位置,在停止跳动的一瞬后,随之而来的是仿佛血液凝固般的收缩与窒息感。 那只手在这个时候拽住了他。 她戴着演出用的礼帽,随着扬起下巴的动作,那张脸在灯光下亮相。 她没来得及化舞台妆,但那双眼生来就这样明亮而摄人心魄。 有了借力的支点,谢北河终于得以站稳,当和她对视,他的心脏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 她穿着和谢北河一模一样制式的复古宫廷礼服,唯一的区别在于颜色,她是一身白,谢北河是一身黑。 两人并肩而立时,就像是凭空出现了这个角色的另一人格。 台下一阵骚动。 这出戏人们已经看了无数次,早就没了品鉴艺术的耐心,只将目光停留在那些秀色可餐的脸孔上。 可现在,那个穿白色戏服的身影闯入视野,所有人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怎么回事?改编了?” “不演传统剧目,改演实验戏剧了?” 楚来的收音麦是临时从后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