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裾,帝奋衣不得脱,怒曰:‘尔欲反乎?’,辙泪言:‘臣不敬天子,甘受显戮,然民心渐失,臣不敢不言劝也。’” 卢淮捏着薄薄的宣纸信函,茫然若失,脑海中,似乎又回想起自己任大理寺少卿时立下的那句誓言: “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 他痛苦闭眸。 王暄信中,还写了如今朝中乱成一团,太后和崔党为了避嫌,对此事都一言不发,只有清流大声疾呼,王暄话里行间,隐隐对那些清流风骨颇为敬仰,奈何他性格使然,也只能做到敬仰,却不敢和那些清流一般,不 顾性命死谏。 只是,王暄是性格使然,他卢淮呢?他不是向来自诩刚正不阿之辈,对王暄怒其不争么,他的刚正呢,他的不阿呢?去哪里了? 王暄还敢将这一段死谏如实记录进《起居注》,他卢淮难道就只敢一辈子躲在山野古寺,逃灾避难吗? 卢淮缓缓睁开眼睛,眸中恍惚渐渐褪去,转为痛不可忍的清明,不,他不能这样,叔父对他,固然恩重如山,可是,他除了是叔父的侄儿,还是大周的臣子,除此之外,他更是,一个“人”啊。 卢淮躲在山野古寺,崔珣则和李楹呆在书肆后院,三日前,隆兴帝召崔珣进宫,金吾卫去崔府却寻不到他人,接下来三日他都不见踪影,对外只说去寻神医治病了,让隆兴帝也奈他不得。 不过崔珣虽一直呆在书肆,朝中和民间大大小小的事情,他还是让暗探一一禀报,当听到何十三等人冒死告状时,他眉心微微蹙起,当听到薛万辙接下诉状时,他眉头稍稍舒展了些,当听到薛万辙在朝上拉住隆兴帝衣袖不放,只为了推动天威军一案彻查时,他漆黑双眸之中,满是动容。 暗探走后,李楹坐到他身边,说道:“他们比你想象中的勇敢。” 崔珣颔首。 他的计策,本只是想借雕印供状搅乱一池春水,他不愿现身,是想让这春水更乱一些,但是没想到,何十三等人居然敢舍弃性命去告状,薛万辙那些鄙视他的清流居然敢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接下诉状,这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 李楹道:“沈阙也暂缓行刑了,看来长安城的民意,比我们预料的还要汹涌。” 崔珣点了点头:“忠臣被奸臣所害,之后得以平反,奸臣受到惩罚,这一直是戏班子最爱排的戏文,如今有活生生的例子在这,百姓自然感兴趣。” 李楹略显欣慰:“我们这趟岭南之行,终于没有白费。” 岭南之行,是牺牲崔珣寿数换来的,还好结果比李楹预想的还要好,李楹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崔珣沉吟了下,道:“去寻我伯父。” “崔颂清?” “伯父之所以对此案不发一言,是担心他若参与,就会被卢裕民歪曲成两党党争,但是,伯父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若他能进言,胜算会大上很多。” 李楹听后,本想问他怎么不去寻她阿娘,若她阿娘发话,胜算不是能更大么?但她一琢磨,也大概明白了,六年前的天威军一案,最大受益者是阿弟,六年后,如果天威军一案能够昭雪,那最大受益者,必然是阿娘,届时阿弟苦心培养的势力会一夕瓦解,阿弟也再无力和阿娘抗衡了。 所以,阿娘不能贸然出面,一方面,是为了避嫌,撇清她和雕印供状的关系,否则卢裕民等人定会攻伐此事是她一手策划,为的就是将阿弟权力收回,到时候反而被动。 另一方面,恐怕阿娘对阿弟,还存着母子之情。 虽说天家从来都无亲情,本朝杀兄杀子的事情屡见不鲜,但阿娘是个例外,她是个极重亲情的人,就连沈阙要杀她,她都没要了沈阙的命,对痛恨她的外甥尚且这般宽容,何况儿子呢? 李楹心中微叹,阿娘一生之中,只有她和阿弟两个孩子,她不在了,便只有阿弟了,阿弟的小名叫菩萨保,意为慈氏菩萨保佑,从这个名字,也能看出阿娘对阿弟的期望,那就是,不求富贵,平安就好。 阿娘这般爱子情深,定然不愿和阿弟关系彻底断绝,所以崔珣先去寻崔颂清,而不是阿娘。 李楹想到这里,也隐隐佩服崔珣揣度人心的本领,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寻崔颂清?” “迟两天吧。”崔珣道:“让民意再愈演愈烈一些。” 他说罢,胸腔一阵咳意上涌,他不由又轻咳出声,李楹瞥了他一眼,说道:“迟两天也好,再多养养身子。” 她起身,端过来一个陶制药罐,崔珣见到药罐简直就头皮发麻:“还要喝么?” “要啊。” 崔珣声音放的有些低,听起来像软语相求的味道:“真的要喝么……” 李楹抬眸,望着他笑道:“莫装可怜,我才不吃这一套呢。” 崔珣心思被戳破,白玉般的双颊飞起红晕,他争辩道:“自回长安以来,每日都要喝十几碗汤药,太多了……” 李楹没有理睬他,而是盈盈浅笑着,揭开药罐的盖子,只见里面不是黑漆漆的汤药,反而是一罐浅白色的百合茯苓粥。 崔珣不由讶异:“怎么是粥?” 李楹眼角眉梢中都盛满俏皮笑意,就如熠熠星辰般让人挪不开眼睛:“我也没说是汤药啊。” 崔珣这才知晓被她戏弄,思及方才不想喝药的小小心思,不由有些脸红:“那你也没说不是……” “谁让你那么怕喝药。”李楹打趣道:“看到什么都觉得是药。” 她舀了碗百合茯苓粥,递给崔珣,崔珣道:“你不喝么?” “这是给你熬的。”李楹道:“百合可治劳嗽燥咳,茯苓可治胃气不和,说起来,这也算是药了。” 崔珣一笑,他接过白瓷碗,舀了匙饮下,他喝粥的样子,慢条斯理,甚是优雅,李楹托腮看着,她忽叹了声:“我突然有个很自私的念头。” “嗯?” “我居然想你在这书肆多呆几天,和我多厮混些时日。”李楹苦恼道:“这个念头,是不是很自私?” 崔珣愣了愣,然后道:“明月珠,人都会自私的,我也会有私心。” “真的么?你的私心是什么?” 崔珣望着她,慢慢道:“也是想和你在这书肆,多厮混些时日,就我们俩。” 这回换李楹一怔了,片刻后,她才笑道:“但我们俩,还是不会耽搁出书肆的时日。” 所谓私心,终是转瞬即逝,她和他,永远都不会将缱绻情长放第一位。 人的一生中,有大义,有小情,有人选择大义,有人选择小情,但即使选择大义的人,归根结底,也只是凡世间形形色色的一个人,应该允许他们大义无碍的情况下,留恋小情。 李楹拉起崔珣的手:“既然如此,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