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盘放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有了方才一根针的笑话,她显得有些局促。 “也没什么,就是我想着你的厨子许是不知道今日是你生辰,恰好我晚上吃面条,便顺手也给你煮了一碗。” 凌越看着托盘上与她脸一般大的瓷碗,寡淡的汤水里漂浮着几根纠缠在一块细面条,汤上还浮着团看不太出模样的食物。 他没有错过她言语中的细节,略微一顿道:“你煮的?” 沈婳扯了扯衣摆,在咳嗽声中夹杂着一声嗯,而后像是怕他拒绝一般,不敢有半句停顿地飞快道:“你别看它样子不太好看,我刚刚已经尝过了,我保证绝对是可以吃的。” 说完还弱弱地加了一句:“要是你晚膳吃饱了,也可以算了。” 凌越看着那一团焦黄看不出本来面貌的食物,疑惑地道:“这是何物?” “是鸡蛋呀,李娘子教我的荷包蛋,我特意煎得两面金黄,吃着也会更香一些。” 说完还用一种你连这都不知道的眼神看着他,凌越盯着那焦黄的荷包看了片刻,忍不住地笑了。 他记得嬷嬷还在世时,也会让膳房给他煮面条。 他是宫中最不得宠的皇子,日子过得还不如那些受冷落的妃嫔,每次去提膳,都要等上大半个时辰,轮到他时饭菜早就冷了。 每回嬷嬷拿回来还要用茶炉子再热过,他总觉得嬷嬷什么都会,不仅能将旧衣变成新衣,就连冷掉的饭菜,经过她的手也能变得热腾腾的。 而到了他生辰这日,她会拿攒了许久的碎银,去央求膳房的小太监往面里加一个蛋。 她说这是她老家的习俗,生辰时吃面吃蛋,便能平平安安健康长寿。 眼前的汤面与记忆中的宽碗隐约地重叠在一块,他听见小姑娘还在碎碎念:“我爹爹说,生辰都要吃寿面的,鸡蛋也是,你看它圆圆的,吃完以后一年都会顺顺利利无病无灾。” “你父亲便是这么哄你吃东西的?” 沈婳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怎么叫哄啊,我吃东西很乖的,一点都不用人操心,自己还会找点心吃,奶娘都说从没见过我这么好带的孩子。” 明明是在瞪人,可这样的动作被她做起来却透着股娇气,不仅不难看,反而还似娇似俏,很是可爱。 被她这么一说,凌越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手里拿着点心乖乖地往嘴里塞的画面,竟头次生出几分遗憾来。 沈婳见他迟疑了半晌,不免有些忐忑起来,她也知道自己头次下厨做得不好,连她都鼓了好几遍勇气才敢试吃,他不敢吃才是正常的吧。 越看越觉得程关月的话在理,应当让李娘子重新做一份的,这样的东西实在是拿不出手。 她舔了舔下唇,伸手去将那托盘重新端起,凌越已眼尖地看见了她手指上的红痕,拧着眉拉过她的手。 沈婳的手指纤细匀称,白皙光洁,而此刻无名指的指节上有个很明显的印记,闻着有股淡淡的草药香,是他之前给的膏药。 不等凌越开口,她已经飞快地抽了回来,“没,没事的,就是不小心溅到了一点点热油,已经擦过药了,明儿就会好了。” “这个已经有些冷了,还是别吃了……”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见凌越已经拿起了筷子,夹着细长的面条往嘴里送。 生辰的寿面与平日的面条不同,又细又长,最好是全能连在一块不间断,方有长寿多福的好兆头。 她不敢错过他的神态,就想看看他有没有露出皱眉或是不喜的样子,好在他没丝毫停顿。 本就是过了晚膳的时辰,她又怕做得不好他不喜欢,只煮了小半碗,他几口便吃完了。 也不需要她提醒,就自然地夹起荷包蛋,神色不变地咬了下去。 “如何?” “不咸不淡,正好。” 凌越眉头轻展,他没有骗她,而是真的尝到了味道,他确是打定主意想哄她高兴,反正他也吃不出咸淡,囫囵吞枣咽下去便够了。 面条做得简单不过一点盐一点汤水,却煮的软硬适中,且令他没想到的是,从入嘴的第一口起,他便尝到了久违的鲜香。 他本能地继续捞起往嘴里送,待到反应过来时,碗里已经空了。 凌越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他头次尝出味道是沈婳的栗子酥,后来再尝到是她带来的红糖发糕,再就是此次。 他能感觉到,他的味觉短暂的恢复,都是与她有关,可也并非次次都能管用,恢复的秘诀到底是什么? 元明大师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或许她便是他的药。 凌越不是没想过将味觉的事告诉她,可这么多年皆是无用功,告诉她除了徒添担心无任何作用。他不喜欢将软肋展露人前,有种示弱乞怜的感觉,尤其这个人还是沈婳。 沈婳提着的心也随着这句话,彻底地落下了,“你喜欢便好,那我下回再给你做?” 凌越看了眼她指节上的红痕,她立马将手指藏了起来:“第一次难免会有些生疏,熟能生巧嘛,下次,下次就不会了。” “一年一次,足矣。” 这个意思是想要她每年都陪他过生辰吗?沈婳头次听他说起关于以后的事,脸上不禁蔓起些许热意。 “好,每年都给你煮。” “不用寿面,也可以是其他生辰礼。” 沈婳歪着脑袋看向他,怎么还狮子大开口了,收了她的荷包,吃了她的面条,怎么还嫌不够呢。 可只来得及看两眼,就被圈住手腕轻轻地拉了过去,稳稳地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他温热的手指沿着她的下颌抚上她的唇瓣,“已经是下回了。” 说着一个温柔缱绻的吻落了下来。 - 一个生辰过得沈婳是又羞又恼,她也彻底相信凌越没有糊弄她,他是真的喜欢极了亲密的触碰,之前是怕她不喜,在知道她的期待后,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在杏仁踢翻第八个花盆,砸碎第五个汤勺,日子平稳的到了六月,沈长洲的惩罚也总算是到了头。 婚期眼看将至,程关月在上个月就跟着兄长回去了,而在回去之前,还发生了件令沈婳意想不到的事。她平日清早一贯起得晚,那日正睡得迷糊,隐约听见外头有人在争执的声音。 她揉着眼坐起,打着哈欠凑到了窗边,推开一条缝隙,便发现是沈长洲在与程关月吵架。 她陡然间清醒过来,可隔得太远,根本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等她披上外衣出去,只看见程关月踩了沈长洲一脚而后重重地推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她再问兄长发生了什么,他却只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地回寺里去了。 那会她才隐隐察觉这两人好似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