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沐春风,他的眼睛里含的水,都是山涧里的潭。 纵使有阳光,也是隔着一层。 水是冰的。 只有见着他贺烈的时候,才有了温度。 然后是鼻子。 然后是嘴唇。 确实都挂着点影子,近看却不那么像了。 “贺烈?”林婉阙低声唤道,声音又轻又温柔,带着某种蛊惑的色彩。 贺烈眼前的人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重影迭迭,只剩一双含着桃花的眼睛。 咖啡馆里格挡的设计别出心裁,加上绿植掩映,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最角落里还有这样一男一女。 伴随着她低声的呼唤,贺烈又一次陷入梦中。 —— 贺烈眨了一下眼睛。 晦暗的塔内,只有头顶上有一线光。 聊胜于无。 地上佝偻着的白色身影迟迟未动,像是死去般悄无声息。 但是贺烈知道“它”在观察他。 “看够了吗?”贺烈问道。 那东西的头颅便深深耷拉下来,好似方才目光紧随着贺烈转的不是他一般。 贺烈上前两步,在那东西前半蹲下来。 “几个问题,你答完了,我带你出去。” 透过蓬乱的发丝,贺烈看不清那东西的神情,他索性伸手一捋,草草地把它们全部扎成一团。 贺烈翘起食指比了个一,“第一个问题,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这人年纪看起来不大,但手脚上各自捆绑的镣铐看起来却有很长的年头了,久到锁眼已经被锈封死。 那东西嚅嗫了一下嘴唇,慢慢摇了摇头。 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 贺烈加了一根手指:“第二个问题,你在这里干什么?” 眼前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又开始陷入迷茫。 贺烈觉得有些棘手。 这一问三不知的。 这东西不可能是此间的主人,哪有主人会把自己用锁链锁得死死的,不仅是四肢,就连脖颈上也戴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祭品。 不过这祭品看起来也忒寒碜了些。 可他又和外面送来的女子不同,像是来得最早的、活的最久的人。 而且这座塔里的书,明显就是为他所准备的。 方才那悬在塔顶的怪物,总不能是一个需要看书怡情的东西吧? 第74章 脸 那为什么这个祭品是特殊的呢? 贺烈凝视着面前垂着脑袋的、少年模样的人。 此间有藏书数列, 用以消磨时间。 ——说明将少年囚禁于此的人,对待他不是全部的恨。 可要说留有善意,这石塔中无光无灯, 无日无夜, 做一个清醒的人真的比成为一个疯子好吗? 还有头顶的那个鸡蛋大小的石洞。 最像是善意, 也最像是恨。 如同佛祖为大盗犍陀放下的蜘蛛之丝,是他所有的希望,也是他更深的痛苦的来源。 男人抱臂站着,眼前的少年久久没有听到动静,终于微微偏头,斜觑着贺烈的反应。 被贺烈看了个正着。 少年像是别烫着一样低下头。他动作太大,随着衣袍的摆动, 一只脚踝裸露在了外面。 他的脚踝极为消瘦, 上面紧紧箍着一圈铁环, 仿佛已经嵌入了肉里。 让人想起被圈养的禽鸟。 他猛地把脚缩了回去, 头也深深埋入了双膝, 尽量不让自己的任何一丝皮肤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中。 那蓬乱的头发加上宽大的袍子,他整个人像是一团揉皱的纸屑。 贺烈无奈地挠挠头,这样的人还能问出个什么? 他不打算问了, 想了半天, 抽出长剑来。 贺烈随手挽了个剑花,剑尖指向来的地方。 “小鬼, 躲开点。” 当时的贺烈是不知道的,他离死亡只差那么一点儿。 在他背过身去的那一剎那, 瑟缩于地的、仿若惧怕光线的少年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的后面。 锁住少年的锁链不能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他比影子更像影子, 比黑暗更适应黑暗。 暴涨的黑气如同荆棘,只差一点就能将贺烈贯穿。 听到男人的声音时, 那瘦弱的少年怔了片刻,突然意兴阑珊地收回阴气,又无声无息地坐回了原地。 贺烈的剑气确实厉害,但是却没能将石塔从内向外劈开,倒是把上面的砖劈碎了不少,咚咚地往下砸来。 少年冷眼旁观着,这个困了他多年的结界,不是这么好破的。 妄想用蛮力来突围,只能用愚蠢来形容。 他开始后悔方才没有将男人杀死了。 这个塔本就是密闭的空间,贺烈的剑气带来的碎石乱飞,将他好不容易一点点打磨出来的光滑石壁全部击碎。 真是吵闹。 所有的一切都令人厌烦。 少年缓缓用手捋去粘在头发上的碎石,算算时间,那些东西也该到了。 就让这令人讨厌的男人和它们一起消失吧。 时间流逝,塔内的碎石不断,塔壁却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 好似贺烈来时的门不曾存在过。 贺烈回过头,就见少年已经挪到了角落,蜷成一团,一副被迫害的小可怜模样。 他也有些累了,把剑一收坐到了少年身旁一臂宽的地方。 那少年肩膀明显紧绷起来。 贺烈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道:“你在这儿一个人待这么久,都怎么过的?” 没有回音。 当贺烈停止说话的时候,整个塔内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自己的心跳连接着耳鼓。 幽闭的环境会把人逼疯。 少年还是没有动静。 贺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兜,找到一个空烟盒、一张皱巴的纸巾和一小颗话梅糖。 应该是吃饭的时候前台的篮子里拿的。 “尝尝。” 男人把紫色糖纸包裹的话梅糖放在了二人中间。 那缩成一团的小东西还是没有说话。 贺烈索性闭眼。 过了一会儿,再睁眼的时候,地上紫色的小圆点早就没了。 贺烈失笑,两人的气氛一时间竟缓和了几分。 “烟也抽了,糖也吃了。我这就算是丢水里,也得打出个响儿来吧。”贺烈道。 少年缩成一团,还是没抬头。 男人暗自咬牙,这家伙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贺烈索性闭上眼睛。 他在静静地等待时机。 这个仪式,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没有展开。 有了作为容器的人质。 可是被转移的罪孽……还没有出来。 黑暗让人失去对时间的感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一阵呜呜的风声。 贺烈睁开眼睛,就觉得眼前光影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