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下午,私厨照常送餐,家政上门清洁,闻珏也没能等到宁嘉青回来。 在整理行李时,闻珏将装着证件的文件纸袋撕开。一个物件突然掉出,滚落在地板上。 浅米色的地毯中,铜色吊坠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闻珏俯身捡起,拇指掀开吊坠。 那枚加固后的楔形木片安然无恙地躺在木星隔片后面,不再受外力一丝一毫的影响。 看来对方是不想再见他了,又想到前天晚上实在不愉快的对峙,大概是他这辈子见宁嘉青的最后一面。 闻珏心里难免生出一丝怅然,又很快释然。总归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这样也好。 此时门铃响起,临近约定接他去临时住处的时间。 闻珏以为是司机上门,结果开门看到陆炡宽阔的身形立在门外。 陆炡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看到是我很失望?” 闻珏瞥他一眼转着轮椅往回走,“人贵在自知。” 对方丝毫不见外地随他进门,快步走到他身前:“不问问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 “想知道一个人在何地,对于陆检察长来说轻而易举。”闻珏停下,抬眼看他:“止步吧,这不是我的房子,不好让外人进来。” “外人?”陆炡点头,表情戏谑:“比起那个私生子,我现在对于你来说已经是外人了是么?” 闻珏无心再争,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你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说吧,找我过来有什么事情。” 陆炡从风衣兜里拿出一枚U盘,“一个小时前,我从刑事科拿到这份恢复好的行车记录仪监控视频,车载录像已作清晰处理,连根头发丝是白是黑都看得清。然而一拿到手我就赶了过来,视频我没有看,也不知晓具体内容。” “但我起初的想法不会变:你之所以受这么重的伤,除了柳方暗地里做了手脚,一定还有宁嘉青与之勾结的原因。” 他顿了顿,紧紧盯着闻珏:“阿珏,你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 “什么赌?” “如果我的推理是真的,你都不能再与企图加害于你的人相见,后续我有任何处理和决定,都不许替他求情。” 闻珏面上毫无触动,只问:“若事实并非如此?” 只听一声轻响,陆炡将白金色的检徽扔在茶几上,“罔顾客观证据,主观臆断是检察官行事大忌……我将主动请辞检察长一职。” 听此,闻珏突然轻笑,浅淡的笑容里没有半分嘲弄的意思,仅仅单纯地在笑。 问他笑什么,闻珏轻轻摇了下头,平声道:“只是觉得认识这么多年,你倒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信。” 陆炡脸色阴沉,哂笑:“权当你在夸奖。” 他绕过轮椅上的男人,将U盘插在客厅墙上的显示器后。 播放视频前,闻珏开口叫住他,“你确定要作这个赌注?” “我说过,我会让你对宁嘉青死心。” 闻珏眉眼无奈,轻叹口气,“请便。” 受陆炡委托,刑事科用最前沿的技术恢复这段视频,即使是雷雨夜,画面清晰可见。 屏幕中疾风暴雨,只见路面塌陷,积水足有一米之深。 忽地一道雷劈下,闪电曝光画面。 两秒钟后,闻珏乘坐的黑色迈巴赫驶入画面。 飘泊的车尾,异常的车速,激起的雨水……都能看出这辆车在极端天气中诡异的驾驶。 陆炡额角青筋暴起,镜片后的眼睛赤红湿润。 当灾祸重现在眼前,他深感心痛万倍。 浓黑的夜隔着屏幕似乎有怪物冲出,露出獠牙将坐在轮椅上的闻珏折断。 陆炡情不自禁地靠近闻珏,屏住呼吸静待接下来的画面。……果然如他设想,在迈巴赫失控撞向高架桥的瞬间,一辆黑色路虎揽胜蓦地窜出直挺挺朝它冲去。 按照方向,如果外力再次冲向这辆迈巴赫。路边的栏杆抵不住巨大冲力,车辆也会冲下高架桥。 闻珏生还的希望渺茫如尘埃。 陆炡咬着后槽牙拿起遥控器,将画面放大直至不能再大,为得就是让闻珏看清揽胜里坐着的宁嘉青。 他忍不住侧头看向闻珏,“现在你相信我说的了吗,他和你的车祸脱不了干系,宁嘉青就是想至你于死——” 后面的字,如鲠在喉。 陆炡不可置信地凝视着眼前人,手里一点一点松动,遥控器悄无声息地落在地毯中。 ——他看见闻珏哭了。 短短几秒钟,陆炡回忆起两人相识的十余年间,却没有检索到他任何一个哭泣的画面。 他从未见过闻珏流下眼泪,甚至与阿暹分别离开加州,也从未从见过他半分消沉与悲伤,依旧步履不停地向前。 陆炡僵硬着脖子,缓缓拧向显示器,看到其上的画面时,瞳孔微微放大。 被撞毁的高架桥栏杆,从铁管中劈出一根银色尖锐的钢筋,扭曲着狰狞的弧度钻向迈巴赫的后座位。 而那里坐着昏迷的闻珏,头被失去效用的安全气囊挤得歪向一边,正对着碎掉玻璃的车窗。 就在冒着冷光的尖端戳向闻珏的眼睛时,那辆从右侧撞过来的路虎揽胜,车窗中倏然探出半个身子。 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伸向闻珏,短短两秒,钢筋贯穿掌心。 而那只手罔顾生理疼痛,不作停顿地拧了半圈将露出的钢筋紧紧握住,借着汽车的外力将钢筋掰向一边,随着动作洒下一圈血珠。 路虎替他挡住了撞毁的高架桥,那辆迈巴赫卡在了栏杆缝隙之中,最终停下来不再动。……又是一道闪电,雨夜陡然亮起光芒。 路虎的车门打开,一个身影从里面跌跌撞撞地爬出,右手掌心还插着断掉的一截钢筋。 宁嘉青艰难地走到迈巴赫的车前,插着钢筋的手撑在车窗边缘,用另一只手轻轻抚过闻珏合着的眼睑。 ——最见不得你的眼睛不好受。 耳边回荡着宁嘉青曾经对他说的这句话。 闻珏曾自诩这双眼睛有神明庇护,可不知是神明用肉身替他挡下灾厄。 他注视着屏幕右上角的监控时间,缓缓地眨了下眼睛,泪水沿着下颌滴落。 似在和陆炡说,似在对自己说,“其实我早在11月24日死去。” 闻珏轻轻吸了口气,尾音颤抖,“又在11月25日活过来,可我一直不曾发觉。” 有人将牢笼打开,有人修补羽翼,有人用手捧他飞向天空。 他却不知道,只顾影自怜。 闻珏抬手轻触眼睑,眼前渐渐亮白闪烁,像是鸟飞向天空被炽热的太阳光芒刺伤眼。 他在失去意识前,最后想起的是那时在樟宜机场遇见被骗了所有钱的宁嘉青,后来接他去小餐馆吃了一顿十五新币的套餐。 仅仅十五新币的餐食,十八岁的宁嘉青执着倔强地对自己说:“哥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我拼了命地保护你。” ——我拼了命地保护你。 原来他的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