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大半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剩下的那些家里也不富裕,他们每日练武对打受伤都是常事,要是每一桩都管,他们这些做长老做师父的都要累死。 李青衡站在那里,没有应声。 长老从李青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不知他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他又笑道:“而且这都是些孩子,毛都没张齐呢,再过分又能过分到哪里去?有什么事他们过两天就忘了,长大了都是好兄弟。” 赫连铮觉得掌门这话说的实在好笑,少年时都这样残害同门,没有半分情谊,长大了还做什么好兄弟?做梦呢吧! 长老有些话碍于李青衡的面子还没说出来,就有些事情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谢慈在里面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前段时间谢慈总是喊自己腿疼,他们找过好几个大夫为他瞧过,大夫说那是从前留下的病根,每逢阴天雨天都要疼上一阵,那是没办法的事了。 而谢慈在晴天也喊自己腿疼,大夫检查不出其他的毛病,长老亲自去询问,几句话下来他就知道谢慈是在说谎。 这孩子是实在是太娇贵了,一点苦一点累都受不了,在无涯山这么久,到现在连一套拳法都没学好,若是平日里不小心碰到哪里,那更不得了,他接下来几天都不会来上课。 长老觉得谢慈这小孩有时候确实挺气人的,也不怪有些弟子看不上他。 一个人针对他,可能是那个人的问题,那么多弟子都不喜欢他,这小孩也该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了。 谢慈倒在地上,他的呼吸间全是冰雪的气息,他伸出一小截舌头舔了一口身下的雪,甜甜的,像白糖一样。他闭上眼睛,身体暖融融的,好像正跟着积雪一起融化,他恍惚间好像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一片漆黑,四周始终萦绕了一股奇异的香气,有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他说了什么,谢慈想竖起耳朵认真去听,那声音缥缈,很快又与其他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忽远忽近,他努力了许久也没能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又装死?”抢了谢慈棉衣的小师弟在他小腿上轻轻踹了一下,往日他们这么做的时候,谢慈都会特别夸张地喊疼。 可现在他依旧是一动不动。 小师弟被吓到,他虽然常常跟着师兄们一起戏耍谢慈,但毕竟年纪不大,心性还不够稳定,怕闹出人命来,他身后的师兄镇定道:“这次装的还挺像”,然后上前也踢了一脚。 赫连铮看不下去,他拔腿向那群孩子跑去,十分粗暴地挤过人群,蹲下身将谢慈从雪堆里扒了出来抱在怀里,他拂去他脸上的雪,拍拍他苍白的小脸。 谢慈仍是没有醒来,他嘴唇微张,泛着青紫,已然昏死过去。 赫连铮抱起他,环顾这一圈的弟子,冷笑一声,便抬步向李青衡走去。 长老见赫连铮抱着谢慈过来,瞬间意识到事情可能是闹大了,赶紧带着他们往内室走去,又派了弟子叫大夫过来。 谢慈这一昏就昏了一天一夜,期间好几个大夫给他诊过脉,讨论了许久也没说出他到底是什么毛病。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他终于醒了,看到守在床边的赫连铮,呆了很久,以为自己还是在梦里。 李青衡推门从外面进来,谢慈正躺在床上抽抽搭搭喊疼,赫连铮在旁边手忙脚乱地照顾他,问他哪里疼,他哼哼唧唧了一会儿,说全身疼。 谢慈这次是真的疼,师姐们给他带来他平日最爱吃的杏仁糖,他也怏怏的,没什么精神,只在听说那些欺负他的弟子被师父狠狠罚了一顿的时候,脸上才见到一点笑意,不过那笑转眼就看不见了,五官都要皱成一团。听到推门声,他抬头瞪大眼睛看向门口的李青衡,眼睛蒙着一层水雾,好像一眨眼,就会有泪珠从他的眸子里掉落下来。 李青衡走到床边,右手搭在谢慈的腕间,他懂些医术,可惜不算精通,看不出谢慈是个什么病症。 无涯山的长老认为谢慈很可能是装出来的,但看到李青衡是这个态度,这些话不好说出来。 李青衡不打算把谢慈留在无涯山上,无涯山上的长老掌门自知理亏,无颜挽留。 李青衡垂眸看着谢慈雪白的小脸,他那乌黑的瞳仁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也不知道他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之后又该把他送去哪里? 不过眼下得找人瞧瞧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翌日一早,李青衡带上谢慈离开无涯山,前往万珍谷去。 修真界中稍有名气的医修十之八九都出自万珍谷,万珍谷的谷主慕容华更是医术超绝,活死人肉白骨不在话下,他在几年前欠了李青衡一份不小的人情,今日李青衡带了个孩子过来请他出手,他自然不会拒绝。 慕容华在多年前就已有了分神境的修为,整个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模样,却是留着一把近二尺的长髯。 万珍谷内各种奇花异草争奇斗艳,长相奇怪的小动物们在绿地花丛间玩耍嬉闹,一支鹅黄色的花从窗外探了进来。屋内弥漫着汤药的苦意,慕容华一身雪白长衣坐在木凳上,为谢慈诊过脉,他放下手,转头打量了李青衡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他:“这孩子你是在哪儿捡的?” 李青衡听出慕容华的语气奇怪,问他:“怎么了?” 慕容华回头又看了谢慈一眼,欲言又止,最后他起身道:“这事我们出去说吧。” 床上的谢慈眨了眨眼睛,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吗?要知道每当话本里的人被诊出不治之症,那些大夫总会跟亲属这样说,难不成自己是要死了?那好快哦,他还没吃到赫连铮说的像松鼠一样的鱼,也没看到钟山之北花开满城的盛景,这人世间的极乐他大都没有享受过。 李青衡随慕容华走到院中的树下,虽是寒冬,万珍谷内仍有绿意葱茏,茂盛树荫遮蔽了小半个院子,微风拂过,枝头飘下半黄的叶子,慕容华叹了一声,问他:“这孩子从前是做什么的?” 李青衡将谢慈的来历简略地同慕容华说了一遍,慕容华听后点头叹道:“果然如此,这孩子是被人喂了药了。” 慕容华少年时期也曾游历大江南北,见识过许多奇难杂症,那些个风月场所常常会逼迫手里的美人吃下这类药,可以延缓生长,皮肤保持白嫩,骨头酥软,能让容易逝去的青春更长久的停留在他们的身上,然而也会让他们的寿命缩短到正常人的三分之一,甚至更短。 谢慈如果一直服用这些药物,估计等到二十岁的时候其中的毒性才会发作出来,到时疼上一两个月,人就没了,不过做皮肉生意的,大概也活不到这个岁数。 他去年被李青衡带离玄真府,停了近一年的药,才使这些问题更早显露出来。 慕容华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