吝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着实是没有想到江砚给他喝的居然是问心酒。 这玩意儿不太好得,倒是没毒,死不了人,问心酒,顾名思义,就是能问出心底的思慕之人。 江砚给他喝这种东西做什么?还让他喝了三年,他脑子也有点毛病吧。 他个浓眉大眼的也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来,谢慈一时都有些不敢相信。 可看孟三鱼在那里叨叨不停,江砚都不反驳,可见这事是真的。 谢慈点点头,真好,真不愧是他们苍雪宫的人,幸好他死了,否则他要哪辈子才会知道江砚给他喝这种东西。 “谢慈”还在睡,江砚低头看他,嘴角上扬,眼睛里全是笑意。 “不是,你在那里傻乐什么呢?”孟三鱼不解问道,“他喝了问心酒也没说你的名字啊。” 江砚抬起头,看向孟三鱼,树影晃动,遮蔽了月光,他的脸色有些晦暗,随后缓缓说道:“可是至少这一次,他没有叫别人了。” “别人?”孟三鱼顿时来了兴致,好奇问道,“他还叫过别人?稀奇了,咱们宫主居然也能有喜欢的人?谁啊?” 谢慈自己也很好奇,他居然有喜欢的人吗?他竖起耳朵,想要听听江砚能说出谁的名字。 “他那师父。”江砚淡淡说道。 师父…… 谢慈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轰鸣声在他耳边响彻不停。 “他师父?”孟三鱼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拍起手来,感慨说,“真有意思,做徒弟的居然会喜欢师父?师徒乱伦?咱们宫主果然是有两下子!” 是啊,做徒弟的居然会喜欢师父。 谢慈好像在那片轰鸣声中听到了李青衡的声音,千里冰封的湖面一寸一寸地破裂,曾落入湖水中的星星陡然升起,归于深空,万籁俱寂,他的声音愈加清晰。 他在叫他阿慈,他说阿慈要开开心心的。 谢慈眨了眨眼睛,他以为会有眼泪落下来的,他忘了,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用刀剑在身体上划下无数伤痕,他一瘸一拐地游荡在空寂无人的宫殿里,他烧了他的画像,却从烈火中抢下最后的那幅…… 他一直在等着他来。 他不想再见到他,又怕自己有一天会真的忘记他的模样。 原来他喜欢他的师父。 原来他喜欢师父啊。 可师父死了,他也死了。 天虞山与生死境里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了满地,落蝉谷中,他的坟前开满白色的花朵。 这一点情思生得艰难,从千千万万的石头里探出了一点枝桠,未曾被人发觉,就已死去。 余下枝叶浸入淤泥,根茎全都腐烂,再见不得天光。 他们就这样无知无觉做了了断。 第17章 孟三鱼在那里笑了好一会儿,江砚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眼前的“谢慈”发呆,他有点想知道前些时候谢慈到底去了哪里,才会在回来后放下李青衡。 孟三鱼笑够了,双手抱胸靠在石柱上,问他:“我很好奇,咱宫主那师父到底是什么人?” 当年李青衡来苍雪宫布置结界的时候,孟三鱼见过对方一面,在他印象里李青衡并无任何过人之处,而在他离开苍雪宫后,孟三鱼竟是完全回想不起这人的模样。 再后来,有人触动了苍雪宫内的结界,孟三鱼亲眼见过这道结界的威力时,方才意识到谢慈那师父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可这样的人物居然无声无响地死了,到现在孟三鱼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江砚摇了摇头,对孟三鱼道:“我只见过他几次,并不清楚。” “他是怎么死的?”孟三鱼问。 “不知道。”江砚说。 “那你还知道点什么?”见江砚一副不欲再说的模样,孟三鱼恨铁不成钢道,“你难道就一点不好奇让宫主念念不忘了那么久的人有什么好吗?” 江砚知道孟三鱼在用话激他,根本不上当,那个人早已死了,就算谢慈再惦记他几年又能如何,况且,这一桩情爱谢慈他自己都不知道吧,何必再到他面前故意惹他不快? 他只回孟三鱼:“你想知道你问宫主去呀。” 孟三鱼咯咯笑了起来,低头看向“谢慈”,神色不明,半晌后,他半开玩笑地对江砚说:“我可怕宫主扇我。” 谢慈现在其实更想扇江砚,在李青衡去世不久后,江砚来问过他,要不要和他做对能一起双修的道侣。那不是江砚第一次问他了,只是之前那次谢慈并没有给他明确的回答,这一次谢慈则是直接让他换个人双修吧,苍雪宫里好龙阳的应当不在少数。 江砚给他喝了问心酒,从他这里听到了答案,却还想要与他做道侣,他图什么呢? 谢慈转身向亭外走去,夜空中悬挂了一轮硕大的月亮,银白的月光倾洒了千里,却照不亮他。 这一夜,他乘着温柔月色漂泊在风里,离开苍雪宫,离开镜州。 他想不到自己该往哪里去,只是睁开眼,已然回到落蝉谷中。 月色皎洁,山间溪水潺潺,似一条空明玉带绕过半个山谷,落蝉谷内,李青衡的坟上开满黄白相间的小花,周围不见杂草,想来是赫连铮前不久来过这里,他把这里打理的很好。 这是自那次分别后,谢慈第一次来到李青衡的坟前,他终于敢再看一看他了。 石碑上他的名字映着月光看起来不大清晰,树影摇一摇,谢慈晃了神儿,一错眼,就好像看到他也在这里,然再一转眼就看不到了。 谢慈靠着石碑缓缓坐下,心情异常的平静,在知道自己喜欢李青衡后,他以为有一天他再来到他的墓前,一定会有很多的话想要告诉他,现在他坐在这里,却是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只想静静陪在他的身边。 谢慈闭上眼睛,风中带着淡淡花香,各种颜色的光点翩翩而来,渐渐汇成他的身影,他就这样来到他的身边。 很奇怪死人怎么也会做梦,但这一刻,谢慈很开心能够见到他。 他的心脏和他身体内的其他器官一起都留在生死境中,现在看到他,那颗正在腐烂的心脏仍是酸酸涩涩的,疼得他好似风一吹就要散开。 他们都已死了,可在场梦里,李青衡还是旧时的模样,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手里提着一枝桃花,正在纠正赫连铮的姿势。 赫连铮用剑,李青衡却从不用剑,他碰也不碰,至于其他什么武器他倒是都能用,趁手就行。 赫连铮在武学上极有天赋,李青衡稍微提点两句他就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谢慈痴痴望着他们,怕自己一作声,这场梦就醒了。 李青衡一个转手,抖落枝上的桃花,他突然转过身来,回望谢慈,轻声问他:“阿慈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