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江不知道他说的只是扶盆呢,还是也包括了王璐的事。 “对不起,我?不该多事的。”她的确多事了,还搞砸了。 她这么爽快地认错,景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生气吗?其实也没有,她说得绘声绘色声情并茂,他明白她的意思?,听到的时?候甚至有一点点窃喜,平时?她那些小表情似乎都有了生动的注脚,而且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但这种窃喜只是他一个人?的,就有点悲凉。她希望别人?不要喜欢他,和她喜欢唐泽年,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件事。 景生想到唐泽年微微笑的神情和闪闪发光的眼睛,就觉得很烦躁。 “我?帮你洗。”斯江拎起一把青菜,学?着景生浸入河里用力甩来甩去。 景生冷眼看了看,确认这次她不会再栽进?河里,自顾自地继续干活。 “阿哥,我?给你带了一块栗子蛋糕。”斯江笑眯眯地说:“凯司令的,你礼拜四生日,你同学?有没有帮你过生日?” “嗯。” 有王璐在,不会漏掉班上任何一个同学?的生日。那天男女生宿舍联谊了,没有蛋糕,炊事班的人?请大?师傅下?了一碗长寿面,卧了两只荷包蛋。老张弹吉他,老李吹口琴,女生们点着蜡烛,男生们举着打火机,唱生日快乐歌。每个人?都很投入,除了他。他总走神,总想起住院的那年,斯江那盒子“生日愿望”,一件件要为他做的事。她还真的都做到了。 联谊到后来,等老师们走了,男生们从床底下?摸出香烟和白酒啤酒来,村里小卖部买的,不是什?么好牌子,立刻引起了轰动,不少女生也喝了几杯。对酒当歌,一首首歌唱过去,最后玩转酒瓶,转到谁谁得回答一个问题,说假话的人?会一辈子喝没有肉丝也没有蛋花的榨菜肉丝蛋花汤。 “顾景生,你喜欢哪个女生?” 景生没想到除了王璐,还有女生执着于这个问题。大?家纷纷起哄,猜他怎么打擦边球。 那夜他已?经喝了半瓶二锅头两瓶啤酒,心和脑子一样烧得滚烫,这句问话像一勺沸油浇了上去,突然他就什?么也不管地回答: “陈斯江。” 话一出口,他的心和脑子同时?停工了一秒,然后炸得粉粉碎,还没来得及骂自己戆徒猪头三,周围已?经响起震天的哄笑声。 女生红着脸举手问:“等等,我?能不能重新?问,除了你两个妹妹,你喜欢哪个女生?” 有男生笑得前俯后仰说她戆徒,居然忘记设定前提,错过了这样的大?好机会。 景生的心从半空中落下?去,劫后余生很庆幸,又有点失落。 —— 洗菜池里的青菜淹没在哗啦啦的自来水里,斯江从书包里拿出来栗子蛋糕。 “阿哥,祝侬生日快乐!” 斯江笑盈盈地把扁塌塌的蛋糕递给景生。景生把蛋糕掰成两半,一脸嫌弃:“难看死了。” “味道好就好了呀。”斯江调皮地凑近了他:“阿哥,真的不生我?气?” “嗯。”景生两口把蛋糕下?了肚,摇摇头。 “我?们班本来是李南当学?生代表的,我?特地找老高?换的,费了好大?劲。”斯江松了口气:“现在好了,终于帮你过上生日了。” “陈斯江,走了。要去田里参观了。”唐泽年大?步走了过来,接过斯江的书包,笑道:“你也太没良心了吧?你哥他们炊事班给你省下?三片牛肉,你却躲在这里一个人?偷偷吃蛋糕?” 斯江也忍不住笑了:“见者有份,这是我?阿哥的生日蛋糕,来,分?你一半。” 她把自己那一半蛋糕又掰成两半,比了比,把小的那块递给唐泽年。唐泽年举了举两只手上的书包,弯腰张开嘴。 斯江脸一红,大?大?方方地把蛋糕塞进?他嘴里:“好啦,现在我?可没吃独食了。” 唐泽年笑弯了眼,朝顾景生点点头:“祝你生日快乐,我?沾光了。” “谢谢。” 远处有人?挥手:“老唐,仙女,走了,要开车了。” “阿哥,我?走啦。等你们学?农结束,我?们一起去华山饭店吃笋肉蒸饺和虾肉小馄饨,我?请你!”斯江笑着挥手道别。 唐泽年和斯江的身影融入一群人?之中,转弯之前,她似乎还回头对景生挥了挥手。 洗菜池里的青菜陷入了一个漩涡中,越转越快。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难过呢。 —— 学?农结束后,十?一月下?旬期中考试。斯江的物?理竟然考了78分?,开心得在淋浴间唱了五遍《苏三起解》,一向捧场的顾阿婆都忍不住问景生:“好叫她别唱了吗?”景生看向捂着耳朵的陈斯好:“你下?去跟你姐说一声。” 陈斯好同学?立刻原地躺平在沙发上打起了小呼噜。 于是,斯江唱起了第六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 “啥地方有这么喜滋滋乐呵呵的苏三啊,真是!”顾阿婆摇头叹气。 进?入十?二月后,日子更加过得飞快,墙上的挂历换成了1986年的,《日出》里陈白露小姐的扮演者方舒战胜了多年霸历的刘晓庆,飞入了千家万户。 斯江终于等来了好消息:陈东来顾西美会带着斯南回上海过年,顾北武和大?肚皮的周善让也会回上海过年。阖家团圆指日可待。 第225章 高一上学期的兴趣班在元旦前全部结束,斯江的烹饪课成绩优异,最后一堂京剧课,学校请老法?师们来给学生讲解示范京剧化妆勒头。铜锤花脸选了任新友扮张飞,青衣选了?斯江扮苏三。斯江勒头时被勒得直犯恶心,周嘉明不知道哪里借来的胆子,突然冲上台喊“她要吐了?!快放开她!”旋即被老师揪着衣领扔回台下,引得全场人哈哈大?笑,斯江苦于整张脸皮被吊得笑不出,疼。 最后拍照留念的时候,斯江觉得自己一张脸是麻的,笑还是哭,她都傻傻分不清楚。但跟着老师一开口,嗐,的确“未曾开言我?心好?惨”,心惨脸更惨。教室里和前后门全挤满了?来看热闹的同?学,赞叹声不绝。 京剧团的老法师和蔼可亲,一再夸斯江是好?苗子,长得好?身段好?,最重要一双眼睛太灵了?,天生的旦角。卸妆前她拿起一只笔左右上下毫无规律地换位置,让斯江头不动,只用眼睛追着笔尖看。 “看见没?你们,她这双眼多灵啊?看谁勾谁,勾谁谁死,不死也没?了?魂。” 老法?师得意地扫视周围一圈看呆了?的呆头鹅们:“哎哎哎,回魂了?,回魂了?啊。” 斯江眨眨眼:“老师,求求你先?松开我?的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