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馆,和之前陈牧成见到的那个古旧的海洋馆不一样。比那个大、新、敞、占地广、装潢漂亮。 还没开业,但馆外乌泱泱攒了不少来现场买票的人。陈牧成这一句那一句地听了点,在路人交谈的闲聊中,捕捉到这个新开的海洋馆正式开馆营业时间在寒露那天。又因为在寒露,便要迎着寒露这个节气,在馆内降一场人工雪。 这种物以稀为贵的营销手段确实是新鲜又吸引人得多,因为洛山是个从没下过雪的城市。 陈牧成从人群挤进去,也买了两张票。 寒露,顾名思义露气转为寒冷欲凝。这代表白昼渐短,夜渐长,热气渐退,即将要从深秋步入初冬了。 但这个所义对洛山这个四季如春的南方城市来说,就有点没有太多参考意义了。 所以这天依旧是晴的,温的,没有太大骤降温差的。 陈牧成把窗户按到底,让风都钻进来。他眯着眼去迎,直到早起的那股懒散劲全被吹散了,他才指挥着杨乘泯停车,停在海洋馆附近的一个停车场。 杨乘泯是不在乎生日这种日子的,也不在乎过生日,或者生日礼物这种象征长大的仪式感。 他之所以让陈牧成知道他的生日在这一天,无非是因为那天,在他那么一心对待别人那么极为重视别人的那个时刻,他单纯想在他眼里有点存在感而已。 仅此而已。所以当昨天陈牧成真的以生日的由头,郑重其事地跟他说今天要带他去一个地方时,杨乘泯是有点意外的。 杨乘泯锁好车,看陈牧成一边回头等他,一边蹦蹦跳跳地往目的地去。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对这附近并不陌生。因为不陌生,便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地方是能跟生日扯上关系的。 他跟在陈牧成身边,跟着他一路走。最后跟着他停下来,停在那家新开的海洋馆前。 人群纷杂,熙攘如群蚊飞舞。 杨乘泯的视线凝在检票侧一刻,偏头问陈牧成:“为什么是海洋馆?” 人太多了,都挤在入口处这里排着队一个一个往里进。摩肩擦踵,无人注意间,陈牧成悄悄拉了一下杨乘泯的手,用小指勾着他的小指,藏进衬衫下。 他回答道:“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 陈牧成没看杨乘泯,检过两张票就往里走:“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馆内,承诺的雪确实如约降了,不知道用的什么设备,又隐蔽在哪里。 一进来,陈牧成映进眼里的,先是各种深浅不一,极具冲击性的蓝。随后才是纷纷而落,洁净的,一片接一片的白。 他有点好奇,杵在原地抬起头看了半天,伸出手小心地接了一片。 感觉到那点结晶体在皮肤上湿润地化开,他很兴奋地抓了两下杨乘泯的衣摆,带着他这个年龄的小男生普遍的幼稚,和他这个人心性上纯粹的天真去向杨乘泯确认:“哥,这个是真的吗,是和真的雪一样吗?” 大概是走到降雪中心带了,那些一片接一片的缓缓速度突然变成纷纷而急急。 附近人群攒动,有情侣,有朋友,有家人,都说来说去,一堆又一堆地聚在一起拍照。 杨乘泯被四面八方的喧嚣围绕,被无边无垠的蓝包裹,又被从天而降的白萦住。 世界在他的感官里是吵闹的、重影的、缭乱的、蓝白不分的。而陈牧成穿一件绿色的衬衫,春天第一株植物破土发芽的绿。他就这样站在杨乘泯面前,仰脸看雪。安静、清晰、井然、流光溢彩。 杨乘泯的心跳,隐隐,重重地跳了一下。一下,陌生的一下,像呼吸漏掉一拍。 “不是。不一样。”他捻掉他睫毛上的雪,跟他科普,“真的雪要淡一点,不规则一点,形状各异一点。” “那好吧。”陈牧成转了个圈,还是很高兴地跟杨乘泯讲,扳着手指头算,“我只见过一场雪,就是我第一次见你那一次,但我那时候太小了,记不住很多细节的。” 他停顿一下,又接着开口,一边倒着走,一边看着杨乘泯,说:“哥,你是幸运的,我也是。” 没头没尾的话,他不想说清楚,杨乘泯倒也不着急着要个始末逻辑。 馆内的布局是海螺形,他跟着陈牧成一前一后穿过人群,穿过海底隧道。顺时针方向依次看了鲨鱼、鲸豚、中华鲟,水母,最后随意停在环游区域的一个水箱前。 透过玻璃去看,全是鱼,好多鱼。小丑鱼、锦鲤鱼、蝴蝶鱼。红色的、灰色的、黄色的、花色的。 各色各异,陈牧成的脸凑过去,鼻尖轻轻抵在玻璃上,望眼欲穿,像要透过什么去看到什么。 “买个鱼缸吧。”他说。 杨乘泯的视线驻足在他侧脸:“什么?” “我总觉得你的家太空荡,不像一个家。之前我给你买了两盆盆栽,后来我一直在想,客厅那面很空的墙装饰一个什么好呢。” “现在我想到了,买个鱼缸吧,高的,大的,深的。”陈牧成仍旧没看杨乘泯,“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种。” 杨乘泯不理解他那些在某些点上形同纪念什么的执念,但杨乘泯还是答应,说嗯,又说好。 “你之前不是问我,我小时候就喜欢你,是在什么时候吗?”陈牧成总是不吝啬讲真心话和直白表达感情。他一边拉自己的包摸着什么,一边转过身子,跳着跑着往后退,和杨乘泯拉开一段距离,停在水箱的另一面。 举起能一次性成像出片的拍立得相机,对准倒影在水中的,清洌洌的,被一抹又一抹灵动的颜色缭绕着的,另一面的杨乘泯。 “就是那时候。” 按下快门,人被永远定格在一方相纸中。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第一次见杨乘泯,对陈牧成来说是彩色的。但对杨乘泯来说,应该是灰色的。 被妈妈迫不得已丢到爸爸家,被爸爸迫不得已认回家。那顿洗尘宴,里里外外,都是在变相告诉他他是人人都不愿扛起的包袱。 “你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觉得,你是一个包袱,是一个不该出现的累赘。” 他觉得他爸爸离婚散掉一个家是因为他,他说他妈妈过得不幸福是因为他。他什么都怪他,他被自己困住走不出来,从没有想过他过得不幸福是因为谁。 陈牧成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既然你总觉得什么都怪你,那大概你也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大概你也不愿意正视你的出生。” 那些血淋淋的伤被这样一点也不温柔地残酷揭开,颇有几分毫不顾忌杨乘泯的感受。杨乘泯没有说任何话,他一步一步,朝陈牧成走去。陈牧成随着他的进,也一步一步往后退。 “今天又来到这天,这个让你后悔的日子,这个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