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有的时候班里出班报。 他会把晴安抄的那一份的科目解析,单独剪下来。 用信封封着。 藏在家里的柜子里。 那年A市的雾霾愈发严重。 黄黄的落日,被天边白白的雾遮掩着。 光秃秃的树杈。 灰黑色银白色的车,在夕阳光的折射下,抹出暗红色的拖尾。 他站在学校的南大门。 看着晴安背着书包,从白蒙蒙的雾中走来。 那大概就是,十五岁的青春吧。 十五岁爱的人。 有朋友见杨博站在冷风里等人。 笑嘻嘻调侃着。 “哎呀,脖,沦陷的太深了!” 杨博从来从来,不避讳他喜欢晴安这件事。 晴安走过来了,会回头看看家长车辆的方向。 看不到父亲的车了。 晴安抿着嘴笑,杨博连忙用手拢了拢背后的书包。 跟上去。 嘘寒问暖。 “冷不冷啊?” “我书包里,还有鱼豆腐。刚去小卖部买的。” “等会儿去教室,我帮你收英语作业?” “……” 校服发了下来。 杨博开开心心抱着校服,坐着私家车,想着明天就可以看到晴安穿校服了。 他的父亲在A市都很有权威,母亲又是大学教授。家里对他的管教一直很严,所以表面上,他从不让家里人看出来,他有喜欢的女生了。 杨博想过一万种,他和晴安的未来。 独独没想到,他们的未来,是没有未来。 私家车缓缓开入车库,透黄的照明灯,将墙面晕成一圈深褐色。 他看到了父亲的车。 “我爸今晚回来了?” 杨博的父亲,每年冬天各省市进行紧张的年度汇总,总是忙里忙外,一个星期见不到也是经常的。 他记得他的父亲,这个星期,应该在隔壁省开会。 父亲站在另一辆车旁边,背对着他们。 手里夹着烟。 政治场合上,需要烟酒来稳固关系。 私下里,杨父是不抽烟的。 除非心头压有很凝重的事。 就像杨博爷爷去世的那年,父亲一个暑假两个月。 把肺都给抽出来了结节。 杨博忽然就有点儿说不出来的紧张感,像是有一股冷风,莫名撺掇着心脏。 他用手抓了抓书包的带子。 黑色的车前杠倒影。 像是一把利刀。 劈碎了前方的光。 父亲听到了杨博的声音,转过身来身。 脸色冰寒。 忽然就扬起了手,朝着杨博的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 “晴安是谁。” “……” “……” “……” 杨博肩膀撞到了墙上。 身子贴着水泥灰地下车库的墙壁。 缓缓压着,往下滑。 脑袋嗡嗡嗡的。 忽然就想起来,初秋下的那一场骤雨,风吹散了学校里银杏树的黄叶。 他们调到了靠窗户的位置,阳台上的男生们依旧在玩球,大课间不用出去上操了,她和杨博互相坐在窗户边,周围的同桌们都出去了,像是以他们二人为中心,画了个圈。 方圆一两米,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人烟的存在。 这个雨天的世界里,就只有他们二人。 晴安吃着托肥,咬着软软的汁水。 忽然很难过地跟杨博说, 她真的,好想逃离,她的父母。 那窒息的家庭。 要是有一天,她做了任何出格的事情。 她爸爸,大概会打死她的吧? “就连我初中,偷偷买《爱格》杂志书,被我爸妈发现了,那一次,我爸妈都快打死我了。” “……” 杨博问过那个晴安初中隔壁班的同学。 他们说,晴安的父母,真的是很恐怖的存在。 同学拍着篮球,往水池里扣篮。 “脖子,我真的这么说,大家其实都不太看好你和晴安。” “……” “你爸妈对你那些事儿管的也很严,她爸妈……当年你是没看着,大中午头,学校走廊突然闯起来一男一女。” “女的撕晴安的书包,男的翻晴安的桌洞。作业啊试卷啊课本啊,通通都丢在了地面上。” “翻出来的小说杂志,都给撕烂了,撕的粉碎粉碎,欻欻欻,照着旁边的窗户就往下扔。” “当时他们班我们全班,都他妈全都震惊了……” “所以脖,你可要想好了。我还是觉得齐方好那些女生好,学习又好长得又好看,父母也都温顺通情,那可要比晴安那家强……” 球弹了回来,弹到了杨博的脚下。 杨博眉头紧锁。 杨博贴着水泥墙。 扑簌簌的墙灰。 他看着父亲,那个时候,大脑中只有一个回音—— “我爸爸妈妈大概,会打死我吧。” “……” 他是个男人。 他有想保护的女孩。 他是个男人。 他有想要保护的人。 “爸。”杨博跪在地上,喉咙干涩。 艰苦地开口。 “跟晴安没有关系,没有任何关系。” “是我……喜欢的她。” …… …… …… * 十一月底雨,下的格外的大。 格外的冷。 杨博和晴安掰了这件事,在整个年级,都闹得人尽皆知。 就是一个晚上的功夫,周末到周一。 大家都穿上了新的校服。 是杨博单方面不要晴安了,很决绝。 后来的记忆,杨博就很混沌了。 他不敢说,不能说,他不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说他不要晴安了,果然两个人不可能走远。 他周围的女生又开始多了起来,每天齐方好都像是个小尾巴,拉着暗恋他的小团体,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他跟晴安断的很快,就连座位也都调了,父母见他“迷途知返”,很快就不再关注晴安了。 只有杨博自己知道,那两年的光阴,他究竟有多么痛苦。 他暗暗下决心,要好好学习。 等到上了大学,离开了这牢笼之地。 他的羽翼再丰厚一点儿。 是不是,就可以,义无反顾,再一次去追求、去正大光明地追求晴安了? 晴安还喜欢他的。 她的眼神,从来没变过。 后来很多年很多年后,两个人再一次相遇。 他们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说话了,晴安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杨博依旧独自一人,桀骜孤零。 晴安慢慢悠悠转着杯子里的奶茶,勺子撞着杯壁,细碎的叮当响,敲碎了午后柔软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