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那年,十三岁的陈如月和十五岁的许庭淮皆跟着家人前来。 隆重的三茶六礼开始时,大人们都在品茶交谈,唯有陈如月,悄悄地拉了拉许庭淮的衣服。 陈如月直言自己方才在茶园里丢了方帕子,请许庭淮陪她一起去找一找。 许庭淮自然是迟疑的,但陈如月小小年纪,演技了得,当下落泪:「那帕子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许哥哥就陪我去找一找吧,茶园太大了,跟迷宫似的,我也不敢让丫鬟陪着去,怕待会我们俩都绕晕了头。」 陈家夫人于前几年去世,这是众所皆知的。 但许庭淮定然不知,陈家对女儿骄纵至此,陈如月嚣张跋扈,发起疯来连父亲房里的几位姨娘都敢拿鞭子抽。 她是陈大人膝下唯一的女儿,而且那位已故的陈夫人,还给她生了两个哥哥,均因她姑姑陈贵妃的提拔,在京中领了官职。 据说她大哥还是京中卫戍军营的人。 陈如月泫然欲泣,小小年纪梨花带雨,果真令许庭淮动了恻隐之心。 然后领着她去了茶园子里,认认真真地找帕子。 温家的千亩茶园,无边无际,置身其中,个子高挑的尚能分辨东南西北,矮一点的便要绕糊涂了。 帕子还没找到,许庭淮先昏了头。 倒不是因为他个子矮,少年身姿挺拔,方向感不会差的。 关键是他领着陈如月来找帕子时,先喝了一杯茶。 那茶是经陈如月的手端给他的。 许庭淮浑身发软,瘫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他紧咬着唇,额上冷汗淋淋,希望自己清醒一些。 如他所愿,他清醒地看到陈如月一脸得逞的笑,先是脱了自己的衣服,又伸手去脱他的。 陈如月身穿小衣,肌肤外露,笑嘻嘻地扑过去,勾住他的脖子。 许庭淮涨红了脸,手无缚鸡之力,闭着眼睛不去看她,结结巴巴地骂她不知羞耻。 陈如月将手放在他的唇上,嗔笑道:「先别骂,这叫什么不知羞耻,待会我家丫鬟领人过来的时候,再说不迟。」 许庭淮直接懵了,浑身冒着凉气:「你,你想干什么......」 「自然是想得到你呀。」 陈如月一本正经地看他,勾起嘴角:「赣州的姑娘家谁不喜欢许哥哥,我自然也是喜欢的,我父亲有意攀亲,但听说你祖父不太能瞧得上我,那我可太不高兴了,定然要先下手为强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在他身上乱摸,嬉笑:「待会有人看到这番场景,你们家想赖也赖不掉了。」 许庭淮自幼读圣贤书,家风极好,陈如月这番操作,完全是在挑战他的心理防线。 可惜他被下了药,浑身都动弹不得,气急之下,为了清白之身,连咬舌自尽都想到了。 关键时刻,是温卿救了他。 茶园绿影绰绰,温卿的声音隔着老远,隐约传来—— 「我的小猫方才就是钻进了茶园,应该就在附近,你们分开找,一定要帮我找到。」 温卿使唤的都是茶庄的茶农,男女老少都有。 茶农在自家小姐的吩咐下,赶忙地应声,四下分散寻去。 陈如月懵了,从许庭淮身上爬了起来,抓起衣服胡乱地穿,看都没看许庭淮一眼,自顾自地跑了。 茶农都是贱民,她堂堂的陈家大小姐,怎可被贱民之流看了身子。 那日堪称是许庭淮的噩梦。 最后是温卿先看到了他。 少女红着脸上前,别过目光,唤过一名老茶农,帮他穿好衣服,背去了庄舍里休整。 老茶农是个哑巴,比比划划说他像是中了毒,寻了一包味道古古怪怪的土方药,混在茶水里给灌了下去。 休息了一个时辰,闻讯而来的许老先生就过来了。 应许庭淮的要求,温卿只道是他中了暑,被茶农背到这里睡了一觉。 不过此事给许庭淮留下的心理阴影太过强大,之后几年,他对所有的女孩子都产生了抵触。 到了议亲的年龄,家里开始相看合适的女子,均被他以读书为借口,拒绝了去。 直到十九岁这年,温老爷找上了门。 许庭淮对温卿印象还是极好的。 他还记得那少女认真的表情:「许家哥哥你别怕,邹老伯是个哑巴,而且又是我们家的老仆,此事不会传出去的。」 少女眸光清亮,羸弱苍白的脸上,透着一丝红晕。 ...... 我搜索了下温卿的记忆,果不其然是有这事的。 说起来温卿真的是个极好的女孩子,自幼乖巧,性格良善。 那年铭茶礼,她无意间看到了陈如月身边的丫鬟,悄悄地在茶水里撒了点东西,又经自家小姐的手,端给了许庭淮。 后来陈如月拉着许庭淮去了茶园子。 温卿心思聪颖,察觉不对,犹豫了下,便带着茶农跟了过去。 要不说,陈如月如此嫉恨温卿,不惜痛下杀手,捅死了她。 听闻这些过往,我有些自责,悔不该答应山魈放过陈如月,我这小相公的仇,怎可不报? 年后二月,许庭淮一行学子启程去了京师。 我在赣州百无聊赖,每日就是茶楼逛逛,听听评书戏剧。 有时是跟我那婆母一起来,包间雅座,只能听到说书先生的声音,看不到人影。 有时是我自己来,那就相当洒脱,坐姿都豪放起来。 赣州很多八卦可以听。 比如陈家小姐害了疯病,安世子每日入府探望,不离不弃。 连陈大人都被感动了,也不顾两家政治立场了,扬言要把女儿嫁给他。 但安郡王家可就翻了天了。 郡王夫妇家法伺候,把安世子打得半死,不准他再出门一步。 深宅大门,如何关得住一只魈。 我在茶楼听戏曲的时候,有一次碰到安崇松,竟大摇大摆地带着陈如月出来逛街。 山魈的脑子果然不一样,为了个陈如月,不惜跟郡王断绝父子关系。 我在茶楼冲他竖起大拇指。 他礼貌地微笑,模样还有点小骄傲。 陈如月畏畏缩缩地在他怀里,一双忽闪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周围。 好一对脑子有泡的痴男怨女。 五月,许庭淮殿试高中状元的消息传到赣州。 我那富家一方的温家老爹,比许家还要高兴,从城门口开始摆炮仗,噼里啪啦放了一天。 那一天,我和山魈应该都躲在自家屋里没有出门。 天知道,妖怪最讨厌听到炮仗声。 又过了两个月,许庭淮回来了。 刚刚平静下来的赣州又沸腾了。 温老爹第二次摆了炮仗,噼里啪啦又一天…… 再后来,我就跟许庭淮去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