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做心里建设，才将自己的嗓音语气调整到一个最自然的状态，“……你不是要走了么，我帮你收拾东西。” 锦声没懂，“去哪？” “回家。”荣庄抬起头，抿直唇线，克制得连下颌线都紧紧绷着，才不至于情绪失控。 他凝视着锦声，四年来的相处历历在目，这些记忆一点一点盘桓在他的脑海内。 荣庄听见自己说：“……虽然等你回家了，这些衣服什么的可能都用不上了，但是你还是可以挑挑拣拣，留那么几样当纪念品，其余的……想扔就扔了吧。” 锦声茫然地看着荣庄。 他又看了眼放在地上的行李箱，好半响，才勉强明白了荣庄的意思。 “……我没要走的呀。”锦声歪歪脑袋。 荣庄像是石头一样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身心都很僵硬。 听了这句话，他才终于像是见到水流的沙漠流浪人，将目光转向他，喉结微滚，“可是你的父母在外面，他们要接你走。” “他们应该……”锦声绞尽脑汁道，“应该是要接我去上学。” 顿了一顿，他又鼓起脸颊，认真说：“你别担心，我不会走的。” 听了这话，荣庄一直紧绷着的情绪突然就松了。 他放轻呼吸，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高兴？还是惭愧于自己耽搁了锦声。 明明锦声应该回家，有个更好的未来。 可事已至此。 ——这个更好的未来，又凭什么不能是他来给呢？ 荣庄紧攥着的手倏忽松开。 他走到锦声面前，像寻常一样揉揉他的头发，“早餐已经做好了，来吃吧。” 锦声软软哦了声，乖乖挪到椅子上坐下。 因为锦家人还在外面，所以荣庄今天大概率是不能送锦声去上学的。 他于是没急着吃早餐，反而开始一件一件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归回原位。 等收拾好东西后，锦声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也该去上学了。 但是锦声暂时没走。 他挪位挪到了荣庄身边，想了想问：“哥哥，你是从昨晚开始，就一直以为我今天要走吗？” 荣庄顿了两秒，低低应了声：“嗯。” 难怪那时候敌对值涨势不正常，小锦鲤想着，趴在桌上又问：“那你这几天都没开店，钱还够不够呀？你给我办的存折我拿着没用，里面的钱你也可以用呀。” “够用的，你不用操心这些。”荣庄心软又心疼，又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表达自己的情绪。 他跟锦声平时连拥抱都很少，上回亲吻膝盖，亲吻手腕都已经是他最最最最出格的举动了。 两人现在什么都没戳破，似乎无论做什么都名不正言不顺。 荣庄声音更低了，“哥哥有存钱，你别担心。” 他的经济状况一直是个谜，就算再艰难也不会说半句，以至于锦声半信半疑。 他又隔了会儿，才小声问：“你怎么认出那是我爸爸妈妈的？” 坐汽车比骑单车去学校快得多，锦声没急着走，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跟荣庄说着话。 荣庄说你们眉眼很相似。 但是其实更多的是源自于心底一直残存的惧念。 以前荣庄就想过这事，如果锦声父母找来了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这事就成了他不敢想的禁忌，直到那天见到那两人，一方面是眉眼确实神似，另一方面则是荣庄不自觉的心理暗示，告诉自己那两人是锦声的父母。 于是他就猜准了。 第二天第三天，锦家人的蹲守也叫他确定了。 说到这里，荣庄又想起一件事。 当初刚认识时，锦声跟他说过离家出走的原因，似乎是他并不是亲生的。 荣庄顿了好几秒，轻声问：“既然你不是亲生的，那你们怎么会长得神似？” “就这里像。”锦声鼓起脸颊，指了指自己的眉心，“你是没见过认回来的那个，那才叫像。” 其实有时候人相处久了，模样是会自然而然相似的。 就因为这点巧合，小时候家里亲戚谁都没想过小锦声可能不是亲生的。 直到当年的乌龙事件曝光，风凉话马后炮之类的话也多了起来，诸如一些其实小锦声并不像父母之类的，说像的都是先入为主。 荣庄不知在想什么，半响没说话。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锦声这才提起书包准备去读书。 出门前，荣庄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不同于在锦父面前不知道吃什么，面对荣庄，锦声能说出一大堆想吃的。 荣庄站在门口目送他坐上黑车离开。 直到黑车远离视野，同时消失的似乎还有荣庄的情绪。 荣庄回头看着寂静的客厅，心中空落落的，好像被剜下一块肉。 他垂头，关紧了门。 …… 学校里，易朔小心翼翼问锦声家庭情况。 想到这事是易朔主导的，小锦鲤鼓起脸颊不跟他搭话，易朔见状当然是认错，说自己是好心办坏事。 他认错态度诚恳，小锦鲤没一会儿就心软了，何况这件事其实并不算大事，他用铅笔戳着橡皮，闷声说：“我不会回去的。” “不回去也没什么，我支持你。”易朔认真说，“别委屈了自己，你快成年了，可以自己做决定的。” 锦声吸了吸鼻子，“是的，中午吃什么？” 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了，基本每天这个时候，小锦鲤都会问他这个问题。 易朔觉得这习惯有点怪，不由想笑，然后说：“翻墙出去吃，学校食堂早吃腻了。” 他半开玩笑，本以为小锦鲤会像以往一样拒绝，却不想这次他竟然点头了，软软说好。 易朔直接兴奋合掌，“正好，我知道有家特别好吃。” 这节课结束，他迫不及待带着小锦鲤翻墙出校。 …… 今天荣庄的餐馆也没顺利开成。 他在后厨收拾东西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汽车刹车声，于是停下动作，心有所感走到门边。 同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是锦母的声音，“荣先生，在家吗？” 荣庄知道锦声的父母会来找自己。 他一眼就看出他们很想带锦声走，可是锦声不愿意，他们又没法强迫，所以只能找他下手。 荣庄心情平静，打开了门，并侧身。 这是声声的父母，哪怕对他们要带走锦声的行为不喜，荣庄也必须尊重。 锦母本来想进的，但是那一瞬间她发觉这里没暖气，也不知道该多冷，于是锦母硬生生止住动作。 她脑子里想着声声这些年冬天是怎么过的，心情便差了起来，脸上却又不得不摆出社交礼貌的微笑，“荣先生，我们找家餐厅聊吧，聊聊声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