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包拍在收银台上。其他几个人欢呼着跑进了包间里。 跟他同班的“口香糖”外号叫蚊子,因为本名叫闻家升。闻家升没进包间,靠在李致知身边小声问:“你想不想,赚点零花钱?” 李致知转头看他。闻家升看着柜台后面的包厢价目表,小包多少钱一小时。他比李致知要高出不少,平时就坐在教室后排睡觉,聊天,扯前面女生头发。闻家升的说辞是,自己叔叔是做海上运输的。每周有一批货船从其他国家港口驶过来,他叔叔押船。 闻家升靠在KTV大厅的电子屏边上和李致知描述:“母船到港,会在码头过驳。过驳的时候,如果漏下点东西,会有人捡给你。到时候带给我叔叔指定的人就行...” 他顿了下,继续说:“就帮帮忙的事,但给的钱挺多的。” 李致知看着他,手里玩着自己家的钥匙。他是李富强带着长大的,知道钱的事情,就不会是简单的事情。他问闻家升:“为什么找我?” 闻家升沉默了一会儿,耸耸肩说:“他们那帮人口风不紧。你不一样。” 寒假过后开学。闻家升坐到尼莫的位置上,踢了下李致知的凳子腿说:“今天傍晚溜出去,有事情做。” 他说完,扔了块啫喱糖在李致知桌子上,站起身走掉了。 李致知捏着那块糖,没来由地又想起自己没拿走的那三十九万块钱。他厌烦困在这座城市里的日日夜夜,自己离长大也还遥遥无期。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可能会活不到注射金鱼的那一天。 那天傍晚,李致知跟着闻家升从后操场破掉的围栏钻出去,打车去了码头。他们坐在码头集装箱上,喝汽水吃啫喱糖,好像就是两个穿着私校校服逃课出来闲逛的初中生。 货船到港,底下就会有海关出来接货查柜。闻家升手撑在身后,像说起一部刚看的动画片一样跟李致知说:“这次应该是安排了‘大飞’在公海接货了。货可能到码头了。” 他拉着李致知跳过几个集装箱,走进码头附近的临时隔板间。李致知看了眼对面的码头员工宿舍,又回过神跟着闻家升从隔板间绕到码头食堂。 闻家升从后厨的某个食品柜里翻出一个包裹塞进李致知的书包里,然后跟他说:“看到穿制服的也别慌,就安静走过去就好。地址呢,地址记住了吗?” 李致知点点头。 以后李致知会知道这种行当叫做码头“水客”,散运一些不在报批名单上的东西进城。闻家升看中他大概是因为他样子看起来很乖,又是个跛脚,不太容易被针对。他低着头慢吞吞走过码头,有工作人员背着手,蛮好奇地问他:“你们学校不是寄宿的吗,工作日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李致知停下来,笑说:“叔叔,我出来看病。”他指了指自己的脚。 货船驳在岸边的影子落下来,李致知的脸上半明半暗。他后背有点出汗,莫名地有点想吃碗珍多冰。大人温柔地跟他说:“路上小心点。” 李致知点头。穿过码头,走上了月山路。 第2天, 闻家升用一个小纸袋包了钱塞进他的书包里。 - 2010年的7月,空气湿度接近百分之百的夏天。李致知躺在码头集装箱上,雨丝慢慢飘下来。“金鱼A”发讯息和他说自己考上了县城第二高中,这几天来参加开学前的夏令营能不能见见他。李致知盯着手机屏幕嘀咕道:“哦,那你真是前途大好。”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熟门熟路地绕过几个集装箱。 徐冬河和开车载他的徐峰江说:“他还是没有回复。” 他看着那个蓝蓝黄黄的屏幕,“吱吱大王”最近已经把昵称改成了“吱吱吱”。原先李致知发QQ动态发得蛮勤快的。和姑姑家的狗玩发一条,去电玩城投篮拿了高分发一条,买了双会发光带滚轮的新球鞋发了三条。照片里李致知长得还像块布丁一样矮矮软软的,一点没长高。徐冬河这一年又莫名其妙地不停蹿个,到高中开学前,已经比徐峰江高出半个头。 徐峰江伸出一只手摸了下徐冬河那颗海伦娜精心打理的头,说:“你呢,看着都跟个大人一样了,但是性格太单纯了。”他顿了下,继续说:“李致知那小孩就…鬼灵精得很。”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李致知背着书包,站在码头小店买了罐汽水。他拉开拉环,边喝边观察着到港的货船。他现在做事已经很熟练。上次闻家升带着他去见过那个所谓的叔叔。普通廉租房三楼的小屋,打开门,里头堆满了香烟盒。那些香烟牌子都是李富强平时请客送礼用的那种。一间八十多平的屋子,隔间都打通了,到处堆满了烟盒。闻家升开玩笑说:“你抽烟吗?” 李致知摇摇头。闻家升说:“抽也别抽这里的,假的。” 他们好像相当信任李致知,或许也是觉得,一个小孩再怎样都可以控制得住。确实也是这样。 七月拿货那天,李致知喝完汽水,按原先的指示去食堂后厨取货。他拿完货走出来,天下着太阳雨,又晴又湿。他跟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像在集装箱中间玩,绕着走过去。 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声:“等一下!” 李致知没有转头,安静地站住了脚。雨水淅沥地淌过集装箱壁。李致知听得出来,后面不是一个人,像是有一群人过来了。 等有人忽然开口问:“你书包里装了什么?” 李致知咬碎了嘴里的水果硬糖,忽然拔腿跑起来。他右脚不太使得上劲,跑不快。但是这片布满集装箱、装卸机、浮筒平台的地界他已经熟悉到闭着眼睛都可以摸出路来。 有阵子,李致知觉得眼前湿乎乎的,一片模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液。他喘着气,穿过码头的简易板房。 但他再怎么跑,都没有对讲机之间的传呼快。码头值班的工作人员从各个方向赶过来。李致知最后只能往浮筒平台上跑。他跑到中段,整个人摔了出去。李致知拖着右腿,在摇晃的浮筒上站不起来。他摔趴了两次,最后只能安静趴在那里,闻着苦咸的海水,抹了把自己的眼睛。 李致知被带到派出所的时候,检查他的书包,里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叠得乱七八糟,各科成绩也乱七八糟的成绩单。学校放暑假之前,尼莫看了眼他的成绩单说:“你再这样真的会被留级。” 李致知笑嘻嘻说:“尼莫要不你当我妈妈吧。我妈妈都不担心这个。” 他很快就不笑了。在成绩单的家长栏自己画了一个李富强的名字,然后叠起来扔进了书包里。 警员联系他的妈妈沈兰,沈兰飞去上海参加培训会议了。李富强的电话则是根本打不通,不知道是在哪个酒桌上醉昏了过去。 警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