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刚发现我乳晕上长了个小痣,你看这个位置能点吗?” 还没完没了了! 何婷婷背过身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秦铮总算洗好了手,坐回电脑前打字:“最好不点,因为乳晕上有蒙氏结节,有些在哺乳期是可以分泌乳汁的,但是有些皮肤上的痣有恶性可能,这个要去皮肤科看一下。” “什么叫蒙氏结节呀?” 女人见秦铮看也不看她,只好慢吞吞穿好衣服。 “妊娠早期乳晕周围皮脂腺增生的棕色结节。”秦铮停下敲字的动作,“还有别的问题吗?” 这赶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女人不满道:“你是不是太敷衍了?你这专家号400呢,就这么几分钟把我打发了?” 从刚才起就始终面无表情的秦铮闻言勾了勾唇角,露处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明明是60,怎么是400?多花了这么多钱,需不需要我替您反应一下?” 女人也怕惹事,又开始撒娇:“还不是你的号太难挂了!” 秦铮敛起笑容:“其他医生的水平不比我低,下次挂别人的也是一样。” 说着,他吩咐何婷婷:“叫下一位吧。” 人终于离开了,但讨人厌的香水味还弥漫在这小小的空间里。 何婷婷起身去开窗,秦铮趁着这个空隙闭眼休息。 昨晚临时有个手术,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休息不到两小时,又看了一上午的诊,铁打的人也会觉得疲惫。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以为是开窗回来的何婷婷就没有睁眼,直到何婷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医生,患者来了。” 他睁开眼,眼前有一瞬间是黑的,于是重新闭上,对来人说了声“抱歉”。 再睁开眼时,他直接看向电脑,照例问:“叫什么名字?” 屏幕上的字逐渐清晰起来,身边这位过分安静的患者说出了她进来以后的第一句话:“谢一菲。” 谢一菲刚才不是有意听墙角,她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而他每多说一句,她就更觉得久违和亲切。 她很想看看拥有这副嗓音的“白医生”究竟长什么样,这一刻,她看到了。 如果声音是巧合,那这副眉目呢? 是他吗? 是他吧。 她几乎可以描摹出他口罩下的轮廓——冷厉的线条,柔软的唇。而就是那寓意着为人凉薄的唇,却说出过无数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让当年年少的她愤懑羞窘又心动不已。 最初刚到北京时,她也想过会不会再遇到他,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相信,这座城市真的很大,要在这两千多万人里遇到一个旧人,并不比中彩票的概率高多少。 而就在她几乎不再抱有幻想的今天,重逢竟然来得这么猝不及防,但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她。 在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她生怕错过什么,死死盯着那双眼,想看他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然而他连睫毛都没有颤抖一下,除了盯着电脑屏幕的时间略长,几乎没有一丁点的情绪波动。 何婷婷看着这仿佛静止一样的画面深感无奈。得,又一个被她老板帅呆了的女患者。 再看她老板,还没在患者的报道名单中找到对应的名字。 这是眼神多不好啊! 看不下去了,何婷婷用签字笔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一处:“这个。” 秦铮点点头,转向谢一菲:“哪不舒服?” 谢一菲还以为那停顿的短短数秒是反常,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或许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加之他们当年在一起的时间也很短暂,短暂到在漫长的人生中几近疏忽一瞬,所以他早已忘记了她这个人和她的名字。 对上他平静甚至有点麻木的目光,她简单说明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们学校每年三月会有一次教职工体检,她像往常一样做了检查。然后就在几天前,她忽然接到了体检中心的电话,说她有个乳腺结节需要高度重视,那边医生的建议是,她应该做进一步的检查。 其实,这个结节几年前就出现了,当时谢一菲也为此咨询过医生,得知只是小问题就没再管它。 但是这个电话让她意识到,情况或许发生了变化。 挂上电话,她重新找到体检报告关于乳腺B超的那一项检查结果。 之前只是匆匆一扫并没有当回事,这次再看才发现有个很重要的指标和去年并不一样了——上一次这个乳腺结节分类还是BI-RADS3类,而这一次却是4a。 因为专业的关系她对癌症的了解比普通人多一点,她知道这个指标的变化代表着这个结节目前的恶性概率已经提高到了2%到10%。 这个比例放在其他事情上或许算低的,但放在衡量肿瘤的恶性程度上,绝对说不上低。 她思前想后,决定换一家更权威的医院去检查一下,于是她就出现在了这里。 “这是我的B超检查结果。” 这一刻,她觉得他不记得她也好,就单纯的医患关系,她反而不会觉得尴尬和窘迫。 看完她的B超报告,秦铮说:“把上衣脱了。” 刚才在门外听里面人对话的时候,她就知道要有这么一关。 在多年前,两人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可是多年后的今天,他于她而言是个几乎陌生的男人。在一个非恋人关系的男人面前脱衣服,多少还是需要一些心理建设。 但她也知道专业的医生面前没有男女之分,过分的扭捏只会让人觉得她矫情。 她干净利索地脱掉了上衣。 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空气太凉,当她暴露在这个诊室的那一刻,她不由得战栗起来。 他停下动作看她一眼,片刻后又继续…… 那双手还和她记忆中一样,修长且骨节分明,用力时有微微凸起的青筋,但大约是常年接触消毒水的缘故,他的皮肤比以前更苍白了。 他们之间只有不到半臂的距离。 她闻到他身上的消毒水味,还有似有若无的雪松香。 冷风透过窗子吹动桌上成筐的挂号单,是这个诊室里唯一的声响。 她越过他的肩膀去看诊室墙上的挂钟,秒针转过一圈,以往甚至捕捉不到的时间长度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终于收回手,重新回到电脑前开始敲敲打打。 她趁这空隙迅速整理好了衣服。片刻后,他把打印出来的单子递给她。 她低头看了看,只是简单的检查项目,完全看不出她的情况是好是坏。 她不确定地问:“会是恶性的吗?” “目前考虑是良性,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可以先做个核磁。” “做了核磁就能确定了吗?” “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