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沉默了一会,低声附和云池的意见:“真好吃。” 云池把他们用过的勺子分别放在不同的碗里,指挥萨迦把盛饭的锅架起来,先放到一边冷却,他再换上一个新的陶罐,打算烧开雪水。 准备的过程中,萨迦麻利地将海胆打开备用。云池观察他处理海胆时的轻松状态,真想不明白,自己摸起来软绵绵的肉垫,是怎么像掰花生一样,把锋利坚硬的海胆壳随意捏开的。 陶锅发出尖锐的啸声,水也烧开了。云池立刻熄了火,再倒入大概三分之一的冷雪水,将松鸡蛋放入浸泡。 萨迦茫然地问:“这是做什么?” “这个叫温泉蛋,很简单的做法,不过不要打搅我,温泉蛋的火候很难把握,我得数着点。” 萨迦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是看着云池像一只小小的白鸟,在厨房里快乐地跳来跳去,他也不由得快乐了起来。 云池数到六分钟多一点,急忙掀开盖子,将蛋捞到备用的冷水里泡着。 “可以添饭了!”云池喜气洋洋地宣布。 他捧起银碗,给萨迦盛了份量十足的麦饭,先在上面铺一层切好的海苔丝,然后掏出肥美的海胆黄,满当当地尽情堆在上面,只在中间留出圆形的空隙。接着,他捞出三个松鸡蛋,眼疾手快地挨个敲开——半凝固状态,软白鲜嫩的温泉蛋便依次晃晃悠悠地滑到了空隙中间,仿佛浓烈夕阳中含着的一轮不规则月亮。 他动作不停,均匀撒上一层细盐,佐以碎碎的海苔丝,将沉重的大碗小心地递给了萨迦。 “好啦,海胆蛋盖饭!快尝尝,这种做法比较简单,我的手艺应该没有生疏吧?” 萨迦已经看呆了,他捧着碗,无措地看看手里,再看看云池,竟然觉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低低地说了一句:“等你一起吃。” 云池如法炮制,只是饭量摆在这里,给自己的饭和蛋都没有萨迦那么多。 他抱着碗,坐在萨迦身边,开玩笑地说:“记得要嚼二十下,细嚼慢咽有助于食物消化,就不会对肠胃造成负担!” “唔。”萨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云池拿着勺子,谨慎地选择了一个角度,确保一下挖下去之后,能把蛋、饭、海胆和海苔都一网打尽。 选定了最恰当的位置,他屏住呼吸,认真地舀下去,破开的蛋白和蛋黄四下溢流,沿着海胆的缝隙横淌,盖饭的香气,浑如一方因为肚内金银太多而乍然崩开的宝盒,大量且辉煌地霸占了附近的空气,令人牙根发酸,使劲地分泌唾液。 云池张开嘴,将这口天赐的宝物放进牙关之后,慢慢合上嘴巴。 加了细盐的蛋液香滑无比,胆黄丰腴膏美,热腾腾的麦饭,饱满地鼓着一种深远悠长的甜润……一口下去,鲜得烫心,好吃到让人坐立不安。 云池还没来得及吞咽,眼前便像蒙了雾气一样,怎么也看不清楚近处那堆暗红的炭火,也看不清远方燃烧正盛的斜晖。他的鼻子酸得可怜,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眼泪却一下冲开眼眶,打湿了面颊。 他再用力挖了一勺,将嘴巴张到最大,狠狠地填进去。泪水愈发汹涌,他就像和谁较着劲一样,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用力地吸着鼻子。 在冰海上九死一生地经过一遭,流落异世界,远离家乡、远离亲人、远离自己熟悉的一切,哪怕萨迦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云池仍然被难以言喻的漂泊感所环绕。他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找不到能落脚的地点。 现在,熟悉的热食就像一片可供停泊的陆地,沉甸甸地坠进胃里,令云池百感交集,唯有流泪。 萨迦慢慢地吃着碗里的盖饭,他吃得很仔细,仿佛要记住咬开每一粒麦饭的感觉。 这样饱含着爱和怜惜,泪水与思念的供奉,是他从未品尝过的滋味。它又苦又甜,苦的地方,简直能够令他停下走向消亡的步履,甜的地方,则令他眼睛酸涩,想到了许多过去的时光……那些还不曾变成伤口,重叠在心口的时光。 “……你为什么哭了?”萨迦捧着碗,冰冷的水珠落在他的毛发上,并未像海水一样不染分毫地滚落,而是慢慢渗了进去。 “因为食物……是活着的味道……”云池淌着眼泪,尽力抑制着发颤的尾音,“要嚼够二十下……才可以咽下去……” 他和萨迦都没有说话,窗外的晚霞即将烧尽,凸现出逐渐渲染深蓝的天空,更远的远方,尚有无垠大海波澜生辉。他们贴得紧紧的,相互依靠着坐在厨房的地板上,彼此默默地流着泪,珍惜地咀嚼着每一口,吃完了一碗热腾腾的海胆蛋盖饭。 “可以再给我添一碗吗?”萨迦舔干净银碗,轻声问。 云池抬起手臂,胡乱擦了擦脸,“没问题,但是没有温泉蛋了。” “明天我再去挖。”萨迦说,“我只是……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的食物了。” 最后,萨迦将一锅麦饭吃得干干净净,和云池一起收拾完厨房,又去外面,用雪水将锅碗擦得锃亮。 这天,他们一起躺在那张大木床上,萨迦把云池捂在心口的位置,少年慢慢陷在大海獭松软丰密的毛毛里,浑身暖洋洋的。 他没有听到属于海獭的心跳声,而是听到了海浪与潮汐深沉温柔的回响,在萨迦的胸膛里不竭地回旋。 云池因此睡得熟极了。 . 翌日,窗外晴光强盛,云池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却不曾摸到大海獭暖烘烘的皮毛,小厨房里倒是传出了奇异的动静。 “萨迦……?”他使劲睁开一只眼睛,不得不说,灶神的厨具真的很厉害,原本云池的骨头还有些隐痛,结果昨天的饭一下肚,整个人都活蹦乱跳,如获新生了。 “萨迦?”他下了床,摸到衣服穿好,朝声音的位置走去,“你在厨房吗?” 他探头一看,确实是白海獭本獭,正在那半人高的麦粒罐前捣鼓着什么,见云池进来了,不由蹙起圆圆的眉毛,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云池好奇地问:“你在做什么呢?” “我想试试农神的方法,看能不能把这些种下去。”萨迦的毛掌摩挲着金黄的谷物,“可是,它们已经在神庙中沉寂太久了,我没有专属的神职,用神力催发,也得不到什么优质的结果……” 云池倒不失落,反而有点欣喜。自他来到这里之后,萨迦的所有举止都是非常被动的,往往是云池提出一个念头,他再纵容地允许,帮助云池实施。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想要做点什么。 “神庙里还剩一些存货,我们可以省着点吃,然后……”作为家里唯一会做饭的人,云池算了算分配量,“还有多久,岛屿才能接近陆地?” “六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