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从容的话语答了:“你也知道……自从失了你之后,我就发疯了,脑子也不甚清醒,这么茫茫地过了六千年,做了许多关于你的长梦,因此诞生了他。他自陈饱尝苦痛,实则从初生那一刻,他便是我许多负面情绪的具象化,永无安宁之日,也是应当的。” 见刘扶光仍然不说话,晏欢继续道:“他想报复我,捎带着也恨上了你。他不去阻拦真仙封正,自是因为他想做正统的至恶龙神;而他发愿要回到我与你相知相识之前,则是因为他受尽情缘磋磨,要斩断善恶的联结因果。这样,他才能更好地控制尚且年轻的至善……就是你。” 说到这里,他终于低下了头,语气暗沉,不敢再看刘扶光。 “……说到底,心魔的大计,与以前的我别无一二。”晏欢垂头丧气地说,“我们想的都是……如何圆满,如何掌控大道,如何登基为唯一的神。” 听了这番剖白,刘扶光倒是没做出什么表态。他神色如常,只挑要紧的事问:“心魔说要倒转时间,莫非他真能做到么?” 见他不回应之前的敏感话题,晏欢不知是该失落,还是该感到劫后余生的放松。 他想了想,答道:“不知你是否记得,数月前的夜晚,我曾与你说过一个王爷遇鬼的故事。那日我略微提过一嘴,说曾发誓要找到倒转时间的方法,好回到过去,回到我们初见的那一天……但后来我决心放弃,因为此法隐患太多。” 刘扶光眉梢一挑,晏欢这么一说,他便想起了这件事,他回身道:“所以,不管隐患多大,办法是切实有的。” 晏欢点点头,望着他的眼睛道:“时为世所移,三千世界应循周转于世界海中,这就是时间流动的规律。只要在其中找出那些关键的锚点,就能以此为支撑,带动三千世界一齐倒转……” 刘扶光容色微变:“你能做到吗?” 见他讶异,晏欢笑了一下,目光热切,隐隐有显摆之意,像只求爱心切的孔雀,晦涩地展示着自己的翎羽。 “如何不能呢?昔年人皇氏扬尘为星,十一龙君指旋日月,我是祂们的唯一的后嗣,在群星间翻滚摆弄,无非老本行而已。” 刘扶光很想贬他两句,既是老本行,怎的修补了几次玄日,你就亏损到了能被心魔乘隙而入的地步? 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来,恶德的职责本不在创造,而在于毁灭,晏欢后继吃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于是仍旧按下不提,没有跟龙神多话。 “他已经夺了你的龙心,”刘扶光叹了口气,“这东西要命。你能找到倒转时间的方法,那你能找出阻拦他的办法么?我的道心力量有限,是不能永远拘住他的。” 晏欢既无龙珠,一颗龙心便等同于他的神格了,心魔得此助力,他俩一个废了,一个半废,拿什么跟对方拼? 龙神爱意无限地注视刘扶光,满口答应下来:“你放心,光阴回溯的办法既是我找来的,我当然也有法子制止。” 晏欢站起来,他身量颇高,低头望着刘扶光的时候,皮囊上的一双眼睛黑不见底,专注得令人心口发寒。 “所谓锚点,无非是诸世间善恶相争、阴阳厮杀的混沌之地。只消拔去那些锚点,拂去恶,留下善,消弭混沌,心魔自然无处可依,也就不能做到倒转世界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晏欢:*打得很惨,只能分化成九颗大眼* *然后毛骨悚然地滚来滚去,引诱刘扶光的双手与自己亲密接触* 刘扶光:*无助地站着,突然发现自己被黏糊糊的焦油包围* 我的老天啊什么鬼。 晏欢:*蠕动,更加狂喜* 耶!被打成一滩酱毕竟还是有好处的! 第199章 问此间(二十七) 闻言,刘扶光不置可否,只是微微颔首。 “你心里有主意就行。” 他站在原地,在四边环顾了一圈,这方小世界的空气虽然干净明澈,虽然嗅不到混浊的妖魔之气,但灵气同样微薄。刘扶光以神识一扫,就知道再怎么天资纵横,这里的修士也至多不会超过元婴期。 晏欢殷切地站在他身后,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应是神力折损大半的缘故,龙神用于伪装的外皮,也不能完全覆盖真身了,以至一副龙角、一条龙尾全伸在外头,露出的双手亦尖甲狰狞,透出沥青般的漆黑。 刘扶光摸着怀里棋盘的一角,沉默半晌,道:“你带我到这个世界,想必不是心血来潮的罢?” 纵使他们之前有过多少晦暗难言的纠葛、深逾海天的恩仇,到了此刻,刘扶光都愿意掩在心底,以冰冷平静的态度对待龙神。面对共同的大敌,至恶与至善毕竟是可以成为合作者的,只不过,世间极少有他们这样关系复杂的合作者而已。 他将故国至亲都珍而重之地收入紫府,不可否认,晏欢毕竟做了一件正确的事,他没有将东沼留在汤谷,留给窃取了龙神身份的心魔。 “不错、不错,”晏欢愣了一下,又笑得开怀,“你的话总有道理。此世正是锚点之一,也是我当初列在备选里的一个,不过具体情况如何,我倒是不曾详细看过……” “走罢,”刘扶光道,“快有人来了,还是离开再做打算比较好。” 一黑一白的两道影子,从山林间淡淡地析出,宛如由薄转浓的晨雾,眨眼便消失得不见踪影,徒留上山查看的猎户,困惑地在外侧转来转去。 林中夏蝉声声长鸣,修行之人的脚力到底比常人迅捷百倍,刘扶光的神识覆下去,很快找到了一条出山的小路。他们徒步走下山,踏上四通八达的官道,道路两旁,便渐渐出现了零星的酒肆与摊贩。 “治安倒很不错。”刘扶光心下不禁诧异,玄日照耀六千年,凡诸世有灵之物,无所不恶,除了横行的妖邪异鬼,那些剪径强人、欺山大盗、成村连寨的杀人取肉之地……就像水沟旁边的蚊虫一般常见,敢在路旁做寻常买卖的地方,不是有大修士坐镇,就是被仙人阵法囊括其中。 他拂开飘扬的酒旗,进到其中,里面坐着几个寥寥无几,做劳工打扮的壮年男子,一个腰系米色巾的小二,正在油腻腻的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来抹去,酒柜后还倚着一名荆钗布裙的妇人,呆滞地眯着眼睛,略施粉黛,难掩神情的疲乏之色。 两个陌生人一走进来,顿时引起了这间小小酒家的注意。刘扶光与晏欢身上,皆施了障眼法,尽管凡人不得窥见至恶与至善的真身,但通身的气质还是无法完全掩盖,刘扶光的眼眸清柔慈悯,晏欢眉宇间阴鸷恶毒,一黑一白,便如水火相撞,由不得人不注目。 当垆女缓缓睁大眼睛,不用离近,刘扶光已然看见她眼下青黑累累,双目黯淡得几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