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都见3 第50章 小瞳十一 程宜迟离家后,没再回去过。 起初还有点不适应,一个人独处时总是克制不住出神,想念那远远的家,毕业后生活琐事接踵而至,投简历面试实习……一大堆烦心事等着他面对和解决,忙忙碌碌中,时间在无法停留的脚步下悄然溜走,对于离家的烦闷也冲淡不少,可以说根本没时间去顾虑。 一年半载接着一年半载,生活稳定下来了,某天,他抽出时间和老顾通了个电话埋怨工作辛苦。 “实习那会每天到家都九、十点了,因为和客户的时差问题,经常要凌晨两三点起来跟单……”程宜迟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老顾嘴臭惯了,说不出什么安抚人的话,他咳嗽几声,开口道:“太累了就回家休息吧。” 程宜迟笑道:“我现在就在家里跟你通话啊。” “不是。” 老顾那边顿了顿,似有话要说,但最后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换了个话题跟程宜迟扯。 谈到程缓的时候,程宜迟犹豫道,“程缓咋样,他多久回家一次啊?” “回来?他都出国留学了,没个几年回不来。” “你们真当一次没联系过吗?” “他没告诉你?” 程宜迟傻了。 出国?什么出国?他根本不知道。 老顾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叹气道:“那次事情后,你们没和好啊。” 他也觉得奇怪,程宜迟那次怎么偏偏态度就那么冷淡,程缓躺医院都不愿回来看看他,而在之后,程缓竟也奇怪的鲜少再提及程宜迟。 程宜迟愣了好久才说:“程缓去的哪个国家?” “德国。” “……”德国这个出了名的宽进严出的国家,也不知程缓何时能毕业回国了。 老顾说,学院里能获出国学习资格的名额只有两个,程缓为了这个名额可是费了不少心血。 后面老顾又陆陆续续讲了许多关于程缓的事情,程宜迟安静地听着,没有一件是他知道的。 但也正常,毕竟他们已经好久没有互相联系过了,程宜迟不主动,程缓也怄着气,于是渐行渐远,疏离成了他们唯一的结局。 程宜迟心想,他这辈子,还有机会再跟程缓说上一句话吗? 记不清第几年,某天下午,老顾再打来电话说,问程宜迟要不要回家叙叙旧。 程宜迟当时正好休假,确实无所事事,想着程缓还在国外,他便笑着答应:“可以啊。” “不过老顾,你什么时候说话那么肉麻了。”程宜迟道,“居然会说‘想我了’。” 老顾这嘴,死犟,“想”这个字着实不符合他的风格,对面的老顾支支吾吾半天吭不出一句话,像是感觉难为情了,报了家饭店名就把电话撂了。 挂断前程宜迟听见老顾在跟谁说话,似乎是些埋怨的话。 第二天订好车票万事俱备,程宜迟将自己收拾妥帖后往家里奔去。 落地熟悉巷道,他走走停停,正陷入怀念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声哀嚎。 不,准确说是嚎叫。狗的嚎叫。 程宜迟循着声音走进巷子里,发现是一只大型的哈士奇。它一只脚被夹在捕兽夹上,疼得倒地龇牙咧嘴,程宜迟见状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帮它解开。 “以后小心点,这种小巷子里坏人多。”程宜迟笑着摸摸哈士奇的脑袋。 “汪汪——汪!” 痛得吐舌头的哈士奇忽然剧烈狂吠,黑色的双目紧盯着程宜迟背后,浑身的毛顷刻间全部炸开,警戒地低头,喉咙里滚出咕噜咕噜的压抑声,一副随时冲上去撕咬的状态。 “怎么了?” 程宜迟奇怪地伸手要安抚他,头顶忽然变暗,自己被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谁?!” 警铃大作,程宜迟反应迅速跳开,但终归晚了一步。 一把利刃穿透了他的身躯。 世界倏然安静了。 剧痛之下,他捂着心脏处转身,喉咙里溢出窒息的呻吟。 他看到杀害自己的凶手了。 齐贵蹲下来,对准他的胸膛怨恨地捅了好几十刀,骂他当年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如果没有程宜迟的指控,他极可能不用进监狱的! 程宜迟双目涣散地,只能看到齐贵那副癫狂的恐怖模样。满眼血丝,干涸的嘴唇因为亢奋而被畸形地扯开,一颗颗血珠冒了出来,蹭着发毛的嘴唇…… 然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应该是死了。 程宜迟想。 不,肯定死了。 他的一生,只用了短短两秒钟的走马灯来一闪而过。 意识再现的时候,已经过去好久了。 他出现在了一间屋子。 从逼仄的暗巷到明亮的住宅,程宜迟有种穿越时间与空间的错觉。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装潢,熟悉的人。 程缓站在他的旁边,面无表情,指尖掐着一根燃烧的烟,看起来似乎并不难过。 “程缓……”程宜迟愣神地喊他。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程缓抽烟,刚打算阻拦,发现程缓的模样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脸颊两侧的肉消瘦褪去,五官愈发凛冽,他穿着一身简朴的居家服,室内灯光偏暖,倒是中和掉了他那股冷淡的气息。 程宜迟伸手在程缓眼前挥了挥,见对方无动于衷看不到自己,难过片刻,随后又大着胆子凑近观察他。 程缓忽然抬起了手,程宜迟吓了一跳躲到边上,再看过去,程缓不过是把他歪斜的遗像摆摆正。 这个时候程宜迟才注意到,他所在的位置是自己的灵位前。 “……” 遗像旁边还有一碗水。 碗里的肯定不是清水,颜色不对,挺浑浊的。但具体是什么颜色……程宜迟眯起眼睛,他实在看不出。 就算是死了,他依旧是个色盲。 死亡的丧气感程宜迟这才后知后觉,仿佛只是睡了一觉,一顿比较痛的觉,一觉醒来,他就死了,以灵魂的方式出现在了这里。 “我以为你讨厌我,不会把我的遗像摆出来呢。”程宜迟对着自己的照片苦笑,他摸了摸胸膛,没有坑坑洼洼的伤口,一片平坦,他喃喃自语,“还好还好,没留下个血窟窿,不然怪骇人的。” 回想起巷道里发生的一切,程宜迟心有余悸:“死的怪痛的——” 程缓脸色一沉,把烟掐了走开了。 程宜迟跟着他飘,一边飘一遍打量他家的环境,墙面不是普通的刷白,是暖黄色的墙布,沙发铺了张毛茸茸的橙色毛毯,有一个小角垂落。程缓过去坐下,挺软的,程缓拿来本文件夹,手上端着杯热水,也顺势在他旁边坐下。 程缓看的是份心理病案,涉及病人隐私,程宜迟挺不好意思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