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他在干什么,程缓就端着水杯回来了,面色平静。 保温杯盖子没盖上,瓶口冒着白乎乎的热气,程宜迟嗅了嗅鼻子,在空气中闻到了股熟悉的香味。 他大概花了两秒钟思考自己究竟在哪里闻到过,然而等他恍然这就是昨晚他喝的那碗不明之水的时候,他的身体却早就不受控制地来到程缓边上,手停在上空,面对施了魔咒般的杯子将落不落。 “……!”程宜迟吓得缩回手。 他像被蛊惑了一样,连身体都不听自己使唤。 其实程宜迟刚开始没有很饿,属于完全可以忍受的那种,换做平常他尝点饼干之类的点心就完全压下去了,可这杯水的出现,像实验室里的催发剂,无限放大了他内心对食物的渴望,十倍、一百倍往上倍数叠加…… 不,说是食物都算不上准确,他只想喝这杯水。 喉结重重地滚动,程宜迟双手捧住杯子,香味扑鼻而来,唯剩的意识让他屏住呼吸尽力保持清醒,效果微乎其微。即将尝到的时候,咨询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程医生?”门外是程缓助理的问候声。 程宜迟如梦初醒,停住了喝水的动作。 “进来吧。” 程缓收回目光,轻轻皱了皱眉头,随即又挂上得体温柔的笑容,他问道:“怎么了施越?” 施越手里握着电话座机,站在门口,但没进来。 “程医生,预约晚上六点钟来的沈先生说可能要耽搁半小时才能到,外面雨势变大了,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我知道了。”程缓看眼时钟,距离六点还有十二分钟的样子,他继续低头整理资料,“记得提醒他就算迟到了时间不会延长,费用也不会减少。” 施越点点头,重新关上了门。 室内重归于静。 程缓靠在椅背上,换了一个轻松的姿势。用余光寻找程宜迟身影,才发现他跑到了斜对面的墙角,离自己特别远,一脸戒备,仿佛他附近有什么格外可怕的东西似的。 程缓:“……” 他听见程宜迟有在嘀咕自己究竟往杯子里动了什么手脚,程缓撇过头隐晦地勾唇笑了笑——他并不担心程宜迟是否会喝下杯中的水。 一定会喝的。 程缓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当前工作中,争取下班前解决,以防太沉迷,他还设置了个十五分钟的闹钟提醒自己还有个晚到的客户需要留意。 七点四十六分。 就在程缓随手定第三个闹钟的时候,客户姗姗来迟。 程缓取消闹钟,门被推开,先进来的是只湿哒哒的灰白色运动鞋,裤子更是湿得惨不忍睹,紧紧地贴着皮肤,想来十分不好受,得已见得外面狂风骤雨的严重程度。 “真是辛苦了,这样恶劣的天气赶过来。”程缓找出随时备着的干燥的一次性毛巾,又沏了杯温水给客户驱寒。 客户接过毛巾,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礼貌道谢:“谢谢。” 程缓抬头,在看见客户容貌的那一瞬间,准备脱口而出的“没事”不可控地卡在喉咙。 这个人,怎么跟程宜迟长得一模一样。 “……”程缓迅速恢复状态,温声道,“沈依万沈先生是吗?” 沈依万擦着被雨淋湿的头发,歉笑着点点头。 “不好意思,来晚了。” 程宜迟靠着墙角,呼吸发紧。 在沈依万进到这个房间、程缓低头寻找毛巾的时候,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被这位与自己极度相似的那道身影吸引而去。 程宜迟迈着谨慎的步子过来。他走得慢,看得很仔细。 沈依万五官与他相像,年龄看起来还很小,应该在读书,果不其然,他咨询的问题便是目前所读大学里积累的种种情感心事。 程宜迟失神地打量沈依万,根本注意沈依万在讲什么,满脑子只有不可思议。 ——他们竟然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两人站在一起,如果不是朝夕相处的人,根本难以分辨。 但现在轻松多了,没有人会将他们混为一谈。 因为程宜迟已经死了。 死人跟活人,区别可不是一星半点。 “真的……好像。”程宜迟不禁发出感慨,他轻轻地眨眨眼,盯着面前二人,思维辗转到生死这个难以突破的层面,面色划过一抹细微的痛苦。 程宜迟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破天荒没有一如既往出去,他瞥向程缓,神色依旧轻描淡写,眼里宽慰的笑意却出自真心实意。 沈依万讲着讲着忽然皱起眉头哭出声,“ 程缓抽取纸巾,沈依万捏着毛巾没接过,程缓便动作自然地帮他擦去眼角泪水。 “……”程宜迟垂眸,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他又坐了几分钟,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应该是沈依万哭得太伤心,氛围太压抑的缘故。 程宜迟承受不住,最后选择到屋外的沙发上休息休息。 咨询结束后沈依万状态好了很多,挎上书包微笑要离开,程缓说,“平时如果哪里心情难以调节或又遇到想不通的,可以给我发邮件。” 说完,还借给沈依万一把伞嘱咐路上小心。 程宜迟看着熟络的二人,内心五味杂陈,他揉了揉眼睛,心想如此狗血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现实世界里? 这一天情绪跌宕起伏,消耗大,他晕乎乎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竟然都有点重影。 重影? 灯光照射下的皮肤,从无血色的惨白正渐渐变得透明…… 程宜迟摇摇头,确定眼前不是幻觉,指尖忍不住颤抖,与此同时,逐步加深的恐慌感突然让他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他正在消失! 他瞬间惊慌失措起来,至少目前,他还不愿意魂飞魄散。他出于私心地乞求和程缓再多相处一会会,不用太久,他们已经好久没见面了,他真的很思念他。 视线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直到撞上办公桌上摆着的保温杯,紧接着,程宜迟脑海里便冒出来一个荒谬至极的声音:只有喝下它,你才不会消失! 「喝下它喝下它喝下它喝下它喝下它喝下它喝下它喝下它」 声音推动他前行,抱着尝试的态度,程宜迟依从叫嚣的渴望,用半透明的手颤颤巍巍端起了它。 空洞的身体逐渐恢复重心,劫后余生的程宜迟毫无喜悦,他沉默片刻,心中萦绕着丝丝不安。 “程缓,你又在瞒着我做什么呢。” 沈依万下一次诊疗安排在两周后。 翌日太阳照常升起。不过被掩埋在阴云里,阳光闷闷的,冷风肆意席卷,自行车不急不慢地穿梭在大街小道上,程宜迟躲在程缓背后,揣着手保暖。 挺怪异的,他都成鬼了,居然还很怕冷。程宜迟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那件单薄的长袖衣,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