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陆奉也迟迟未下裁决。 老夫人对?他并不好,两人空有母子名义?,没有情分,但陆国公把他当亲儿子看,他亡故时?遗言,叫他好好待老夫人。 再说?削爵一事?,老二和老三是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没了爵位俸禄,叫一家老小喝西北风么?陆国公戎马半生,赔上一个?儿子,后代不应该落得这样?的结局。 陆奉向来杀伐果断,如今进退两难,他不是因为?朝臣的逼迫,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断这桩陈年糊涂账。 皇帝临终前,对?遇刺缄口不语,只含糊着念了一句:“素娥啊……” 赵素娥,老夫人的名字。老夫人当年不是娇滴滴的闺中女?子,男人们?上阵杀敌,女?人们?押送粮草,传递消息,巾帼不让须眉,不比男人差。后来日子好过了,随皇帝入主京城,她们?成了国夫人、侯夫人,鲜少?有人提及曾经?的峥嵘。 赵素娥也成了赵夫人。但更?多的人以陆夫人称呼她。后来儿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她又?成了老夫人。在?皇帝念出“素娥”两个?字的时?候,陆 奉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说?的谁。 在?被昔日故人利剑刺入胸膛的时?候,皇帝是震惊?愤怒?愧疚?亦或是释然?陆奉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皇帝那句“素娥……”后准备接什么,皇帝的未竟之语,随着他的崩逝永埋地底,成了永远的秘密。 一边是生恩,一边是养恩,陆国公和老皇帝都对?陆奉不薄,龙棺尚未入皇陵,满朝文武都等着陆奉的决断,他不惧名声,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曾经?以为?难如登天的继位,阴差阳错,加上先帝的遗诏,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反而登基后面临的第一件事?,实打实难为?住了陆奉,叫他头疼欲裂。 …… 江婉柔垂下眉眼,这事?就是一笔糊涂账,说?不上谁对?谁错。当年陆家的孩子替陆奉受死,老夫人恨,人之常情。可过去这么多年,尤其是老国公走后,家里的门楣全靠陆奉撑着,她另外?的两个?儿子在?公府的庇佑下风花雪月,吟诗作画,银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陆奉刀光血影挣回来的! 虽然江婉柔也从管家中捞油水。她总忍不住为?陆奉叫屈。 她想了想,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如就把此事?交给大理寺……” “不可。” 陆奉打断她,沉声道:“我自有定夺。” 事?情来得突然,又?夹杂旁的庶务,他只是一时?迷惘困顿,陆奉想:再给他几日,他好好思忖,总会有一个?两全之法。 他只是乏了,却?从未想过逃避。 江婉柔原本有满腹疑问,先帝真有遗诏吗?为?何那么快太子,还有当初陆奉答应她的,叫姨娘脱离宁安侯府,也不知道还做不做数。 看着眉头紧蹙的男人,她什么都没说?,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整个?人依偎在?他身上。 他喜欢她这样?依赖他的姿态,江婉柔也不知道怎么办,但她想叫他高兴。大殿空旷寂静,蜡烛快燃尽了,烛火摇曳,把他们?相拥的影子拉长。 *** 自从去过乾元殿,江婉柔也跟着忧愁起来,吃饭睡觉,心里总在?挂念。结果真叫她说?准了,清官难断家务事?,陆奉那样?英明果断的人,这回偏偏夹在?中间为?难。 眼看先帝头七快到了,江婉柔有心留意前朝动静,上疏的折子雪花般涌来,陆国公府先不提,杀害先帝的罪魁祸首一定要斩了,以慰先帝的在?天之灵。 陆奉始终按捺不发,江婉柔知道,生恩养恩已经?把他拉扯到了极限,他在?痛苦。 …… 一天夜里,江婉柔和陆奉相拥而眠,这几日事?情多,又?是孝期,谁也没心思做那事?。陆奉晚上喝了酒,罕见?地比江婉柔更?早入睡。 等他鼾声渐起,江婉柔慢慢移开他放在?她腰间的大掌,掀起锦被,轻手轻脚地出门。 外?头,金桃早早候着,江婉柔披上一件乌黑的斗篷,问道:“东西备齐了?” 金桃点点头,“奴婢验过,都是好东西。” 江婉柔垂下眼帘,鸦羽般的睫毛在?雪白的脸颊落下一片阴影,月色下的面容娇柔妩媚,说?出口的话却?冷淡如霜。 她轻声道:“走吧,别误了好时?辰。” 第111章 陪我喝一杯罢 一驾马车缓缓驶出宫门,在?天牢前停下。金桃手持一块金令,冷声?道:“宫中贵人,提见罪人赵氏。” 这是?关押死囚是?地方,不似一般的囚牢血腥脏污,却极为幽森压抑,周围石壁厚实,长长的暗道望不到头,不管白?天黑夜,照不进一丝光线,只有跳动的火把影影绰绰。 江婉柔往里走,在?关押赵老夫人的牢门前站定。她拢了拢披风,轻声?唤道:“婆母。”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这时赵素娥闭着眼睛假寐,她听见动静身体一惊,瞬间弹坐起来。 “是?你?” 她眯着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看了许久才认出江婉柔。 她坐在?石床边,冷眼瞧着她,道:“谁叫你来的,齐震岳?还是?陆奉?” 江婉柔的面容已经不是?她熟悉的样子,她的腰臀身量长开?了,从国公?府的大?夫人到齐王妃再到如?今的皇后,即使不说话也有一番威势,和当年低眉垂目,轻声?细语的小媳妇儿,不可同日而语。 江婉柔轻声?道:“是?我自己要来的。多年不曾侍奉婆母,儿媳心中惶恐难安。” 这本和她无关,反正有陆奉烦心,她只需要安安稳稳高坐凤驾,这种出力不讨好的烫手山芋,以她谨小慎微的性子,绝不可能主动沾染。 可她实在?心疼陆奉。 这些日子,对陆国公?府的处置悬而未决,她眼睁睁看着他越发阴沉,朝臣逼他,他也在?逼自己。 陆奉不是?个?受人挟制脾气,可治国理政和上阵杀敌不同,他能在?战场上手起刀落,一刀一个?血窟窿,可新帝初登基,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总不能把满朝文武砍了吧?况且他们不是?无理取闹,先帝遇刺,放在?哪朝都是?天大?的事,将来史书工笔,必得有个?说法。 除却那些雪花似的折子,先帝遇刺之仇,和老国公?临终前的嘱托在?陆奉心中反复拉扯,究竟谁对谁错?这一笔糊涂,谁也说不清。 这些陆奉没?有和江婉柔诉说,但她懂。他酒量好,但并不嗜酒,陆奉平日爱饮茶。近几日他歇不好,晚上饮壶烈酒才能入睡。 陆奉这样的人,竟也要借酒消愁了? 江婉柔心中大?恸,她密切关注此事,其实办法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