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以来顾萍就一直操心着他的终身大事,似乎总怕哪一天她不在了,弟弟就要孤独终老,无依无靠。 顾沛没有其他办法安长姐的心,只能一次次向她妥协去参加那些见面、晚餐以及交谈,然而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顾沛并没有故意让相亲失败,只是他的心早已经不再为激情而跳动,他无法给予那些女人想要的家庭、温暖和爱。 早在十几年前,他的心就已经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为亲人活着的,再也加不进其他。 电话又响了起来,正准备点外卖凑合一顿的顾沛看了眼来电显示,苦笑,今天这母子俩怎么都上赶着找他? “喂,小江。” 自从何棠江毕业以后,顾沛就恢复了对他以乳名来称呼。 电话里何棠江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却犹如一道雷电闪进顾沛心头。 “小舅,我去登山了。” 顾沛眼睛蓦然睁大,这一刻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什么……山?”他确认似地问道。 “四姑娘山大峰,我雇了登山协作,登顶了,就这个月的事。” 顾沛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何棠江似乎鼓足勇气打算一口气说完。 “我还打算去攀登下一座山,登顶更多的山峰。小舅,我拿到钥匙了,是何山留下的钥匙。他给我的遗物还留在K2,我一定要去拿的。” 登顶,山峰,K2。 这些曾经熟悉无比的词,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它们没有消失,只是被顾沛封锁起来,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埋得太深,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忘了,这些曾在他生命里绽放出耀眼光辉的事物。 可是所有这些光辉,都敌不过亲人的眼泪。在看到顾萍绝望的泪脸,看见小外甥懵懂的脸庞,这孤苦无依的母子俩就轻而易举地让顾沛熄灭了心中曾熊熊燃烧的火焰,让他心甘情愿地挖掉了自己半个心脏。 他不是何山,他也不能成为另一个何山。 十八年过去,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接触的词语,以另一种方式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该感到意外吗? 顾沛问自己。 不,早该有所预料不是吗?甚至,早在察觉到预兆出现的时候,是他自己没有去阻止这个孩子。 “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十八年,十五年,四个月。”许久,顾沛听见自己沙哑地开口,“何棠江,再说一遍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登山。” 这四个字,砸在顾沛心里,他彻底明白了,也彻底心安了。 十八年前,他期待刚出生的小何棠江能像他的父亲那样流淌着高山的血脉,那么他会满怀欣喜,并引以为豪;十五年前,他害怕何棠江会生出和他父亲一样的念想,他畏惧自己将不得不斩断这孩子的翅膀、毁掉他的梦想;四个月前,当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再次联系过来,并亲手送上何山的遗物和合照时,顾沛知道,一切都将被改变了。 他在等着,等着何棠江什么时候亲口说出那句让他既畏惧又期待的话。现在,他等到了。 “什么时候?” 顾沛收敛自己所有情绪,又问。 “啊?” 电话那端的何棠江似乎不明白他在指什么。 “你下一次去登山,是什么时候?” “十一月?不,也不一定,我和人吵架了,原本的计划可能……” 顾沛没等到何棠江说完,就打断他,“这周我去学校找你。” “什么,等等,小舅!” 顾沛当机立断挂了电话,又给另外一位打过去。 “喂,姐,刚才接到学校通知周末要派我出差去外地。嗯,去不成了……下次吧。” 顾沛连续打了四个电话,到后来一口饭都没吃,他坐在自己的小阳台上看着天上的月亮,看啊,看啊,就这么想起十几年前,何山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原来登山这么有意思,顾沛,会让人上瘾!】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呢?是大笑着赞同,还是羡慕地追问。 顾沛摸着仅剩下的那半颗心脏,只在今夜破例,放任自己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 …… “所以你来找我,是问如果家长找上学校,该怎么处理?” 甄一笙正在看论文,推了下自己鼻梁上的眼睛,看都没看一眼正在诉苦的小学弟。 “这个问题超出我的研究范围,无能为力。” “学长!” 何棠江一个扑通跪下去,死死抱住甄一笙的大腿,“你就救我一命吧!我小舅不是来揍我,就是来逼我退学的!我既不想挨揍,也不想被退学,您就想想办法吧!” “你怎么认定我一定能帮你?” “我认识的人里就学长你学历最高,而且你那么聪明,上次还帮我抓到了偷拍的人,肯定有办法!”何棠江觉得目前自己能找到的靠谱的援手只有甄一笙学长,所以使劲拍马屁,可没想到这马屁是真的拍到马腿上了。 “是吗?可我看并不是这么一回事。”甄一笙放下书,镜片上反着白光,“上次没告诉我一声就偷偷跑去登山的是谁?五千米海拔,何棠江,我看你也不用治恐高症了,世上哪个恐高症患者有你这个能耐?” “不,我……”何棠江后知后觉,这才发现学长好像是生气了,“恐高……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就不怕了,也许是因为我没想起来。” “没想起来什么?”甄一笙的镜片又闪过一道反光。 “因为这一路都是我自己靠双脚走上去的,根本没有意识到高度在增加,真的。说起来,就像一般生活在海拔三千米高原的人,和生活在海拔二百米平地的人,都站在自己家一楼,没道理在高原上的人就会恐高啊。”何棠江认真说,“我当时就是这样的,真不觉得自己是在高处,而是觉得自己一直在地面上,所以才没有害怕。” “那登顶的时候呢?” 何棠江老脸一红,没好意思告诉学长,登顶的时候他心情复杂哭得满脸鼻涕眼泪,更没功夫注意周围的高度了。现在想一想,万一他中途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嘛,恐高症状发作了,也是挺后怕的。 他只能绞尽脑汁回答甄一笙接下来的问题。 “学长……你记完了吗?” 甄一笙收起笔记,看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何棠江,感到有些好笑。 “记完了。”他用笔记本轻轻敲了下何棠江的脑门,“感谢你提供的研究素材,看在这份上,我愿意帮你一把。” “谢谢学长!学长救苦救难观世音——” “好了,闭嘴吧。”甄一笙连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听见了。何棠江,我问你,为什么你认为你的小舅一定是来揍你或者是逼你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