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长空的红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整片天都染成了橘色! 顾望舒在讶异中看呆了眼,连背脊都挺到僵直,被绝景触动到失语。 艾叶将他再抱紧几分,含情脉脉道: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顾望舒,岁安。” 顾望舒心间剧烈一颤,像被推倒了什么墙,洒下漫天银辉流进肺腑,这股暖流浇得人发涨酸涩,是个酸甜苦辣五感交集, 瞬间喉咙生了锈,硌得火辣发疼。生来从未体会过这种滋味,好像积攒了二十六年的冤屈苦楚失意难过在瞬间混杂了幸福欢畅,瞬间全都泼洒而出。 他玉睫翕动,眼前光色忽地融化开来,于黑夜中交织纠缠。 喉咙哽堵得说不上话,一字一顿强压这情难自控的古怪心绪。打颤的双唇张合数次后,勉强回问: “今日……并非我生辰,这是为何意?” “可你不知自己生辰,不是吗?”艾叶埋脸在他雪白肌颈,轻柔道: “顾望舒啊,堪透经书道法,为他人算尽八字命理,却不知自己今昔为谁。救得了苍生百姓,却就不得自己一个。不苦了,不苦了,今后不会再让你如此苦命了。” 他把人如获至宝似的抱在怀里,贴在后心的手清晰触碰得到怀中人心跳鼓擂难以平歇,轻拍着试图缓他安宁。 “你眼看的那方便是益州城上,今日不是仲秋月节吗,你说过想与我赏天灯共团圆的,我带你来看了。顾望舒,若你不知生辰,倒不如此身如月,便与月同生吧。” “就当人间曾经那个不堪破碎的蜉蝣微命已死在荆河滚涛肆虐,现今,放下一身尘埃,与我重生。” 顾望舒再难一言,只在内心跌宕苦熬中愈发难以自持,无依垂着的两手握拳捏死,望向华灯的远景早已被目中水光模糊成千道四散长光。 这世间千万句语都道不出的思绪,搅动得心旌摇荡。 “我看向别处去。”艾叶道:“不要忍着,想哭就哭。” --- “罗娘!地龙再烧热些吧?” “哎呦将军,天还没那么冷呢,孩子小,捂坏了可不行。” “得,思安,唤声爹听听。” “咿——呀——” “……将军,看够了没。桌上待批的文书堆成山了,都等我一人做呐?” 冯汉广行军归来长刀都还未卸,用束挂臂甲的手摇着那在他面前更显小巧的摇篓,满眼欢心看着床上抓布偶的娃娃笑说:“催什么催,不就陪我儿多待一会儿,文书什么时候阅不是阅,若都我一人全做了,还要你做什么。” 姚十三椅在门前觑眼看着,脸上笑意不改,眼神却全是异样的烦躁不安。 秋风北袭的天把手中羽扇摇得急,鬓角两绺垂发吹得乱飘,半晌才冒出一句:“冯汉广,见异思迁。” 罗娘听得一愣,没想姚大人能直接喊出将军名讳来,紧着装成没听见,继续收拾孩子物件。 冯汉广倒也笑笑没在意,起身把奶嘴塞回娃娃嘴里,背对着道:“姚十三,公事堆积那么多不做,跑这偷闲。怎么,想依消极怠工军法处置啊。” “好,行军十里还是杖刑三十?小将军乐不思蜀,再伤了我,益州城可真就无人掌事咯。” “行行行,这还有人不乐意了,那我过明儿再来。” 那孩子定了名,唤做思安。 思安思安,是居安思危,道是前些日子姚十三趣道当下日子,只能勉强称得上居危思安吧—— “那且就叫他思安。”冯汉广趁机立下决意。 没想到,最后那小野崽子的名到底还是自己起的。 姚十三真是烦死这死孩崽子了。 每日除了哭就是睡,再不就躺在床上咿咿呀呀,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着不说。 冯汉广还三天两头没事就泡在他房里。 演武完去看看,吃过饭食去看看,忙完公事再去看看,甚至于有时候把摇篓整个搬进自己寝室陪着。 一来二去,莫名觉得自己受了冷落。 也不知他是哪儿来的铁汉柔情,明明就是顺手捡来的孩子,怎就能视为己出了? 姚十三这样想着,直勾勾站在摇篓前的眼中便起了杀意。 凡人的孩子就是矫情。 就是需要人照顾,丢进野地里只能一死。 这都算好,最要命的是他怎也悟不懂何为亲情,何为父母爱——幼子这一人心最大软肋,当是谁都逃不过的一劫。 自找罪受,愚蠢至极。 于是姚十三探了手进摇篓里,几乎探到纤弱脖颈的瞬间,还睡得沉的娃娃忽然睁了无辜大眼眨了几下,伸出小手握上姚十三手指,咯咯笑了起来! 奶嘤嘤的笑声伴指尖柔软极轻触感,姚十三顿时探了火般猛抽回手,惊恐间听身后有人推门而入,语气笑嗔:“十三,你偷摸在这对我儿行什么坏事呢?” “明明是你儿欺负我。”姚十三把手藏身后,虽毫发无伤,怎就火辣辣的疼。 “他能欺负你?倒不如说你被蛇咬了来得可信。” 冯汉广掀甲坐到椅上,随手给自己倒上杯茶:“把你的蛇看好,别叫它们进了这屋,再伤我儿。” “那您不如把我的蛇与我一起赶出去为妙。”姚十三搓着指头也随他坐下,看这铁面无私的小将军把亲自刚满的茶推自己面前,此等待遇,却没心思享用。 “他是你儿,蛇也算我儿。不许偏心。” “能许你把一窝三步要人命的毒蛇养在府里的,除了我这世上还能有谁这般大度,我偏的哪门子心了。” 冯汉广肘支桌上手背撑脸,挑下巴示意姚十三赶紧把茶喝了:“说吧,没事跑思安这儿做什么,你不是烦他。” “来找您这大忙人吗。”姚十三象征性抿了小口,垂目看那茶叶一枝立在水面。 “成天见不到人影,独守空房榻都生冰了。是你儿横刀夺爱,我又没得法子,只能来与他商量,求他能不能分些冯汉广的心思还我。” 冯汉广被他这副与个足月娃娃呷醋都模样逗得想笑,“那我儿说什么了,应了你没有?” “他笑我痴呢。” “那真不愧是我儿,能与我想到一块儿。”冯汉广嗤笑出声,又正襟坐回端正。 甲子硌得人疼,不适宜如此歪扭坐着。 “说吧,何事。” “正赶您不在的时候,朝廷快马传了信来。”姚十三说着,从怀中掏出个金缎的文书。 冯汉广当即拧了眉头神色成不悦,看放在桌上的文书沉吟良久,才道:“你替我看,不想碰。” 姚十三不动声色把文书再纳回来,道:“就知道您这样,我早阅过了。是说您驱赶蛮族有功,要入京行赏呢。” “要我回京?” 冯汉广诧异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