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相仿的筱罗,已经被落下了一大截,夏侯般常常不知死活嘲笑筱罗的个子,往往都被打的三天下不来床。 没有落红坠着命的日子轻松又畅快,楚祯成日与夏侯虞黏在一处,不是饮酒便是比武,好不快活。 又是一年八月十五,如今已修长挺拔的楚祯半夜突至夏侯虞的屋顶。他趴在上面,探出一个头来,对着庭院赏月的夏侯虞道:“净舟!饮酒否?” 夏侯虞被猛地吓一跳,一回头,是笑得灿烂的楚祯。他不自觉笑出了自己隐秘的一颗小虎牙,在他那张刀刻斧凿般的容貌上,显得如此突兀。 见夏侯虞没有立刻回答他,楚祯又道:“如此良辰美景,就不要心事重重了,还记得我们初见的那年元月十五吗?我们来饮酒作画!” 夏侯虞怎会不记得那年的十五月圆夜,彼时他将楚祯比作月上仙子,如今楚祯阴差阳错成了苗疆人人口中的仙灵。 那时楚祯本想解释自己不是自神树中走来,也并不是所谓仙灵。 没成想藩王制止了他,深沉道:“苗疆已经十年没有信仰了,百姓浑噩度日,日子仿佛坠入深渊没有尽头。祯儿,你可愿受些委屈,当这个仙灵,拯救苗疆百姓心中荒芜?” 楚祯听罢沉思片刻,毅然道:“王爷,祯儿唯愿天下百姓,安康喜乐。” 夏侯虞当时听毕,只觉这“仙灵”二字或许听起来轻飘飘,可被苗疆每个百姓叫出口,便觉肩头沉痛。 “喂!你怎的不理我?”楚祯凑到夏侯虞面前,与他鼻尖对鼻尖。 夏侯虞登时回了神,耳朵脖颈霎时猩红一片,幸好月凉恰时躲进了云朵,月光未暴露他的窘迫。 “画什么?月亮?” 楚祯连连摇头,“每年都画月亮,今年画点不一样的。” “你说画什么?” 楚祯托着下巴,为难道:“未想好,我们先饮上一壶酒,再借着酒劲作画。” 夏侯虞应了一声,与楚祯一同进屋,拖鞋上了榻。 他们二人几乎每日都会卧于一榻,谈天谈地,如此一年过去,他们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二人沉默片刻,楚祯突问:“净舟,你在苗疆快活吗?” “快活,飞飞不快活?” “嗯,有点吧。” “为何?” “苗疆终日大雾弥漫,见不到天空,见不到翱翔的鹰。”楚祯说着,抬头望月,也就只有在月圆之时,他才能看清苗疆的天空。 夏侯虞有些醉了,脸颊绯红,探出身子朝屋外看。 “你想离开了。” “我……” 夏侯虞继续道:“你不只是想离开,你想去漠北,是吗?飞飞。” 楚祯噗嗤笑出声,自嘲道:“果然还需是净舟,此生唯一懂我。” 夏侯虞看着楚祯捎带落寞的侧颜,注意到楚祯的右耳,酒劲让他眼前有些模糊,看着楚祯耳朵的轮廓,竟觉神似一只飞鹰。 他不自觉拿起画笔,未经楚祯同意,便在楚祯的耳朵上画了起来。 凉凉的墨汁点上耳朵,楚祯知是夏侯虞,未有丝毫抗拒。 不消片刻,一只展翅翱翔的鹰,在楚祯的耳朵上活了过来。 “让我猜猜,”楚祯笑着说,“你画了一只鹰。” “猜对了。” “……谢谢你,净舟。”楚祯说道。 “为何谢我?” “此生能有你这样的知己,死而无憾。” “还有呢?”夏侯虞问出这番话的眼睛,从未如此亮过。 他急切地逼问楚祯:“还有呢?除了知己,还有呢?” “还有?”楚祯打了个酒嗝,半晌,与夏侯虞的双目对视,郑重道:“你是我此生最重要的朋友,是我最欢喜的朋友,亦是给了我第二条命的朋友,若有一日你想取回,我定双手奉上,绝无怨言。” 夏侯虞的心跳仿佛停止了。 原来……原来,你说的喜欢,是这样的喜欢。 是你懂我的理想报复,你懂我的笛声我懂你的画。 一根苗疆用来施展蛊术的针,不知何时被夏侯虞攥在了手心。 他死死盯着楚祯耳朵上的鹰,不知是因为饮酒,还是气急攻心,在他眼里的鹰,此时变得血红,似是被他一针一针刻画上去的。 如此想着,夏侯虞手中的针尖,对准了楚祯。 第25章 撷花 昏暗烛火下,酒气弥漫。 夏侯虞手中的针慢慢靠近楚祯,肩头衣衫却骤然滑落。 好似抓住夏侯虞把柄一般,楚祯眼睛倏然亮了一瞬,抓起桌上的毛笔,扑至夏侯虞跟前。 夏侯虞不明所以,怔愣片刻。 楚祯一把扯开夏侯虞胸前的衣襟,露出了夏侯虞满是疮疤的前胸。 骤然的袒胸露乳令夏侯虞不知所措,他神情一瞬慌乱,下一刻,夏侯虞却顿住了,针扎般的冰凉,无法阻挡地渗入了他的心脏。 楚祯手持毛笔,墨汁点至夏侯虞胸前。 几笔几落,长安城中,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点上的花灯,显露于夏侯虞的胸前。 “虽不知净舟心口处的疤是如何伤的,但飞飞希望净舟心中始终都有一盏灯。” 随着话音落下,夏侯虞手中的针被他更用力地攥进了自己的手心。针尖缓缓扎入手心,他仿佛听到了皮肉被摩擦、筋脉断掉的声音。 半晌,夏侯虞自嘲道:“飞飞以什么名义,点燃这盏灯呢?” 夏侯虞心口的疤他有些记不清了,这只是他身上百孔千疮中,最不值得伤的一处。他模模糊糊忆起,好似是栾国人按插在他身边的一个小书童,夏侯虞以真心待他,而他为了逼问出大周边防图秘密来邀功,捅了夏侯虞一刀。 那一刀并不致命,但却让夏侯虞失去了很多。 比如……心软、比如……信任。 “以什么名义吗?”楚祯醉醺醺的,目光迷茫,是真的醉了,“朋友、家人、知己……此生唯一……” 楚祯的声音渐渐变小。 夏侯虞心中一顿,苦笑问道:“飞飞可知,‘此生唯一’所为何?” “知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负如来不负卿……” 夏侯虞险些在如此绝望的境地下笑出声来。 两句完全不是一首诗词中的句子,被楚祯捏造于一处,若诗作知晓自己的诗句被后人如此“糟蹋”,恐要托梦咒骂楚祯。 可夏侯虞又知晓楚祯心中所想,楚祯虽未曾提过半点,但他明白,楚祯心中的愿景,便是此生唯一人,此生不负卿。 “净舟。” 楚祯突然唤夏侯虞。 “净舟。” “你说。” “净舟。” “怎么了?”夏侯虞俯身,轻问道。 “若……”楚祯红着双颊,笑中携苦,“若有一日,天地间再无楚飞飞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