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用了,譬如我和你将要送走的三个女儿。外面尸横遍野,民不聊生,你在皇都看到亭台楼榭,歌舞升平,便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这就是你对帝业的所有的演绎? 所以你说的权,是举着权力的牌匾在世间横行霸道,用无辜者的鲜肉堆砌荣华,塑造一个鲜血淋漓的盛世!” 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缓缓迈下高台,站定在易鸣鸢身前数丈远,说:“是又如何,朕当帝王四十三年,不知冤死多少条人命,朕是皇帝,不是圣人,更不是神?仙,想要朕为从前做过?的事悔过?,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还?做不到。” 他转眼看向?虎视眈眈的程枭,浑浊的眼神?看不出情绪,“朕送你去匈奴的时候,没有想过?你能活下来,想不到你还?能有这种机缘。” “陛下——陛下——”太监不顾阻拦,慌慌张张地?在殿门口跪下,八百里加急送回的军报中说战事前线又有异动,似乎是匈奴等不及和谈,想要强攻进来。 皇帝蹙紧眉头,盯着被程枭搀扶着的易鸣鸢道:“朕不喜欢多费口舌,让匈奴撤回邈河以北三十里,事成之后给你解药。” 西羌和南疆是小国,与他们慢慢耗着也能求一个国境安稳,可?若是加上匈奴就不一样了,大?邺就算有再?多的士兵,也经不起他们三军同时砍杀。 他壮年时曾反复吵诵“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没想到非但没有达成,反而处处被匈奴掣肘,连秘密派出去的左将军至今也杳无音信,比起易丰父子二人,真是不中用啊。 “我们要先看到解药。”程枭眯起深灰色的双眸,眼前这个老东西一看就是会反悔的那?种猢狲。 皇帝重新坐回龙椅,皱皮的手指在扶手上轻点,像是在思?考。 半晌,他冷冷道:“先退兵,再?给解药。” 纵使心中有滔天的怒火,为了易鸣鸢的身体,程枭只得答应下来,他神?色愤恨,好似一头要将皇帝的脖颈咬穿的野狼,“我们即刻传信回去。” 当着皇帝的面,他们接过?草拟好的诏书,同意了上面以百车缯絮酒面,粟米药材换取匈奴撤回邈河以北三十里,今后二十年不再?来犯的条件。 诏书一经送出,程枭就急切地?冲上前攥紧皇帝的衣领,逼问道:“解药呢,交出来。” 他一动作,殿外的禁军当即提着武器,刀锋直指他的命门。 对峙间,皇帝笑道指了指不远处升腾起的黑烟,身旁太监嘲讽着说:“陛下遵守诺言,自然会将解药交出,只是不知使臣前去的时候,还?能不能来得及看见剩下一层灰?” 程枭眼中的骇意几乎要夺眶而出,他忪开皇帝的衣领,回过?头看向?被火舌吞噬殆尽的数颗药丸。 易鸣鸢跟在他身后跑向?炭盆,里面通红一片,正?中央的药丸已然没有拯救的余地?。 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没了。 “和朕斗,你们还?不够格。” 在此情此景下愉悦起来的皇帝,颇有兴致地?在殿中说起曾经收用左秋奕的往事,“左家那?小子策论写得好,是个当翰林的料子,可?朕的朝廷中缺的不是文?官,而是能打仗的将军。” 左秋奕和他爹一心盼望着远离战场,可?皇帝面上答应,心中却从没想过?遂他们的心意,他暗地?里差人砍断他的手臂,再?用迷药将这件事推给易丰父子,接下来只需要坐享其?成。 不得不说,左秋奕勉强算是一条聪明的狗,死前还?留给了他一个身中剧毒,能够轻易拿捏的和亲公主?。 易鸣鸢抿紧嘴唇,难怪。 难怪她听左秋奕责怪哥哥时会感到奇怪,原来砍断他手臂这件事压根就不是哥哥做的,这位帝王心狠手辣,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左家父子不过?是他手中两枚轻飘飘的棋子。 “天下群雄逐鹿,匈奴同样攘夺各方?,”皇帝话语中饱含着一腔统一天下的野心,“既斗就要斗个彻底,不打得你死我活,朕枉为大?邺之主?!” 在他仰天豪言之际,易鸣鸢冷不丁道:“西羌和南疆,三日?前已经退兵了。” 其?实早在他们三方?使臣踏入广邑的那?一刻起,后方?的将士就已经开始向?后撤退了。 以猛攻打法?让邺国以为他们兵力充足,全然不在意这种打法?的损耗,给他们造成实力雄厚,试图蚕食中原疆土的假象,实则举三国之力,要攻下整个邺国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匈奴需要数量庞大?的粮种以便耕种;西羌想让中原和草原开通互市;南疆不想再?受到邺国时不时的骚扰,简而言之他们结成同盟,再?一次像一年半前那?次一样,诈了邺国一笔。 听后,皇帝心神?俱怔,要是两国早就打算退兵,那?他刚刚送去匈奴的那?份丰厚的和谈诏书,又算什么? 当初被自己随手塞给匈奴的和亲公主?,竟然搅弄出如此巨大?的风云,他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跌坐在硬邦邦的龙椅之中,哑声?道:“你赢了。” 易鸣鸢摇头,如今她与程枭虽然全身而退,但一年来的殚精竭虑,食不安寝同样也是不争的事实。 “我没有赢,我只是活下来了。” 【终】晋江文学城首发 数日后午时? 阵阵暖风拂面而来, 窗外桃红柳绿,春意盎然,可易鸣鸢的状况着实说不上好, 她躺在床上呼吸短促, 狼毒的侵蚀让她甚至没有办法坐起身来。 “带我回草原, 我不想死在这里。”易鸣鸢紧紧攥着程枭的手, 滚烫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滑落。 想到一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她拼了命地跑回庸山关, 想回到亲人?身边, 如今时?过境迁, 她只盼能离开魔窟般的邺国?,葬在无边无际的莽原之下。 程枭是?很少掉眼?泪的,但这次他眼?眶通红,闭目间两滴晶莹砸在交握的手上, “不, 不……” 他富有?满腔悍勇, 命悬一线之时?总觉得人?定?胜天, 靠自己和身后的兄弟们?足够逃出生天, 可此刻易鸣鸢躺在床上, 他失去了所有?的傲气?, 夜夜企盼诸天神明,不论是?长生天抑或是?中原信奉的仙家,是?谁都好。 只求能放过他心爱的姑娘一命。 程枭颤着手把放过锦葵药糖块的布兜子内部刮了又刮,试图用残余的粉末再为易鸣鸢续一两天的光阴,“别怕阿鸢, 我再去请大夫,一定?能治好的。” “别白费力气?了, 程枭,”易鸣鸢吸吸鼻子,制止他徒劳无功的动作,皇帝老儿特制的毒药,又岂是?寻常医者可以?解的,她自问没有?遇见神医的气?运,便不再苛求一场奇迹,“你在这里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