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离接触过后,乙骨忧太就发现,曾经他以为不好接近的栗山真司,实际上非常好相处。就像毛栗,剥了外层带刺的壳,再耐心一点,稍加烹饪,就能尝到清甜软糯的内里。 * 就读于咒术高专,学生们依旧要学习普通高中教授的学科,同样也会进行学期考核,只不过占的比重不算高。这里的学生最需要掌握的,就是与诅咒有关的内容,理论、实践缺一不可。 其中,学生们的实践其实指的就是实战训练。有任务时,训练对象就是诅咒,而没有任务在身,学生们便两两组合,进行一对一的体术训练。 整个年级就栗山真司和乙骨忧太两名学生,体术训练时自然凑到了一起。 “真的要这样做吗?”栗山真司有些神经质地咬着指关节,口齿含糊,情绪是显而易见的紧张忧虑、焦躁不安,“诅咒和人是不一样的……” 他会因咒灵看了他一眼而杀了对方,却不会因旁人注视自己而暴起伤人——除了他自己。 和同学进行一对一训练,过程中难免会有视线接触。他还不能躲,否则这一对一实战训练还有什么意义?恐怕在乙骨忧太打败他之前,栗山真司就先把自己挠死了。 上个任务里遇到的诅咒师,栗山真司被对方的视线扰得烦躁了,也只是砸个咒灵过去,再放个狠话说“再看挖了你的眼睛”。虽说抡咒灵的力气大了些,可会不会砸死人他心里完全有数。同种情形换成咒灵来,怕是多少刀都不够给他砍的——比如被扎成筛子最后灰飞烟灭的“母体”。 他绝对不会杀人。 不只因为律法,更重要的是…… * 失去往昔记忆的栗山真司,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捡到他的织田作之助。他那时就有视线恐惧症,在织田作之助关切的目光中,蜷成一团儿猛打哆嗦。 他就像只刚破壳的雏鸟,未丰的羽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满是黏糊糊的蛋液,吹一口气就冷得瑟瑟发抖,瞧不出半点可爱,全是可怜。 雏鸟被家长带了回去,有了一个虽然小、虽然吵,却能遮风避雨,也能填饱肚子的鸟巢。 将他带回去的、他所崇敬孺慕的织田作之助,曾是港口黑手党最底层的成员。他独自负担着自己和六名孤儿的生活费,工作环境极其恶劣。他有着普通人,甚至大多数黑手党都难以企及的强大实力,可他从不曾踩过自己划下的那条线。 直到三年前,一个叫MIMIC的海外异能犯罪组织来到横滨。 MIMIC的成员曾是欧洲战场上的士兵。他们在战场上被本国背刺,眨眼就从为国效死的英勇战士变成了叛国者,无冤可申、信仰崩溃、流离失所,甚至还遭到了驱逐和追杀。他们在首领纪德的带领下,如同幽灵般,四处漂泊流浪,寻找最终的归处,或者说,死亡。 他们曾是悍不畏死的士兵,他们的骄傲不允许他们用自裁的方式死去,认为即便死亡,也要死在战场上,或是死在势均力敌的敌人手中。 首领纪德的异能力“窄门”能够预知短时间的未来,无独有偶,织田作之助的“天衣无缝”同样能预知接下来五到六秒间发生的事情。 他们简直是命中注定的对手。 至少纪德就是这么想的。 【这里便是归处。】 于是这群来自欧洲的幽灵远渡重洋来到横滨,MIMIC找上了港口黑手党,纪德找上了织田作之助。 可让纪德没想到的是,织田作之助是一个“不杀人的黑手党”。而这,就是织田作之助给自己划下的线,生活条件再艰难也不曾逾越的线。 所以,他拒绝了纪德的对决请求。 可织田作之助没想到的是,MIMIC竟然找到了他安置六个孩子的地方。他们杀掉了收留孩子们的小饭店老板,将孩子们关在面包车里,当着织田作之助的面,引爆了车子。 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栗山真司竟然在关键时刻救下了这些孩子,一个不漏。但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们也消失在了爆炸发生的地方,并且一时半会儿联络不上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甚至后面带人赶来的太宰治,都以为孩子们全部死在了那场爆炸中,尸骨无存。 织田作之助曾读到过一本书的上卷。读完之后,意犹未尽,他想知道结局,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下卷。后来有个人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写完下卷,给出自己心中的、完美的结局呢? 【对啊,我为什么不自己写呢?】 一句话,醍醐灌顶。 他想写完那本书的下卷,想和孩子们住进靠海的房子,在明净的窗边写下一部部属于自己的作品。 织田作之助想写书,想成为一名能出版自己作品的小说家。 而这样的小说家,是不能杀人的。他的手应该用来握笔,而不是握枪;留下的痕迹该是墨水,而不是鲜血;造就的应该是故事,而不是罪恶。 【写书即写人。】 他想写书,又怎么能杀人呢? 所以,加入黑手党多年,遇到再危险的情况、遇到再可怕的敌人、遇到再艰难的处境,织田作之助都不曾拔枪杀过人。这是他给自己划下的线。 可饭店老板的死、面包车的爆炸,逼着他踩在了警戒线的边缘。 他装备好武器,按照MIMIC在孩子们的房间留下的地图,独自一人去见了纪德,双方展开决斗。 若干次的碰撞后,相同的异能力造成了“奇点”,双方的异能力效果互相抵消。这意味着,他们没办法再使用自己的异能力对未来进行预知,避开会给他们带来死亡的危险。那一刻,他们的枪中射出了对彼此来说的最后一发子弹。 他们的确是势均力敌的,甚至到最后,如果不是发生了某个意外,他们本该一同死去。 那个“意外”让双方的子弹击中彼此之前,就被漫天泼洒的猩红吞噬。 待到视网膜里的血色褪去,留在织田作之助面前的,除了大片粘稠的、好像有自我意识的血液外,就只有纪德的半个躯体和半个头颅,露着一只因惊愕而睁大的眼睛。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纪德依旧拥有清晰的视野和思维,甚至还能感受疼痛。这种情况是十分诡异,且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 他头首分离,躯干被那片突然出现的鲜血快速腐蚀着。落在地上的脑袋,说是脑袋,却也只剩下半个。 他能张口,却因为声带被毁而无法说话。 遵循直觉,他看向了被他和织田作之助打破的玻璃窗,看到了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的对决场外,陡然改写了这场对决结局的第三者。 出人意料的是,那分明是本该在爆炸中死去的,六个孩子中最大、性格也最软弱的那个。 为了将孩子们一个不漏的全部抓起来,纪德手里有着他们详细的资料,当然知道眼前这个的名字。 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