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知道光脑里面的某个芯片还稍微值点钱,于是他把光脑卖了,带着钱去买水。” “可惜,垃圾星遍地都是坏心眼的商贩,水站的老板看他年纪小,灌了一瓶低辐射水给他,”迟冬回忆着:“低辐射水喝起来味道是有点甜的,但很快味道就会变淡,然后是猛烈的反胃感。” “妈妈病的太重了,低辐射水里的放射性物质几乎在半个小时内就要了她的命,满床都是她的呕吐物、血、脏体残块还有失禁后的排泄物......迟冬运气好一点,撑到了获救。” “老板赔了钱,交了罚金,没被抓......也不奇怪,垃圾星的法律本来就是个笑话,”迟冬说:“老板赔的钱刚好只够迟冬治病,顺便火化妈妈那具快要融化在床上的尸体而已,所以他还得不停地、不停地工作,像所有生活在那里的人一样,继续靠那点微薄的养分跟水源吊着那条烂命。” “迟冬为什么那么瘦?因为他从来没吃饱过;他为什么那么黑?因为垃圾星没有覆盖全星球的防护罩,所有的紫外线所有的辐射都会直接触及皮肤;他为什么又脏又臭?因为他必须靠拾荒维持生活,他只有那间被垃圾跟尸臭包围的垃圾屋,”迟冬笑了一下:“等他被告知他其实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的时候,他惊喜过,也很惶恐,他甚至三天没吃饭,就为了攒够钱去垃圾站好好洗一次澡、洗一洗衣服,好让自己看上去不显得那么糟糕。” “可惜,好像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意义,”迟冬松开迟宿的头发,直起身来,用很轻的声音说:“妈妈死去后,就注定了不会再有人喜欢他。” “迟宿,你会觉得稍微有一点愧疚吗?”迟冬看着他:“你所嫌恶的一切,都只是迟冬拼命挣扎着想要活下来的痕迹而已。” “不过我觉得你不会,你大概只会觉得莫名其妙——他的苦难又不是我造成的,我为什么要为此愧疚?对吧?”迟冬站起来,像是踢垃圾那样,用脚尖踢了踢迟宿的身体:“所以我才说,你不配当哥哥。” 他刚想把迟宿从台上踢下去,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蹲下身,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当然,就算你觉得愧疚也来不及了,因为——” 他用口型说—— 迟冬已经死了。 第一百八十章 多愁善感 原著里的‘迟冬’已经死了。但死亡对他来说,反而是求之不得的解脱。 一直以来他都太辛苦了,他清醒着轮回了成千上万次,明明看透了世界的本质,却又无力抗衡剧情的压迫,只能不断地重复早已烂熟于心的悲剧结局。 他当然挣扎过、反抗过、崩溃过,可这些都无济于事,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让他认识到自己的渺小、无力。 在无数次跟剧情对抗失败后,他也看开了。 他不再渴求任何人迟来的愧疚、同情,也无意反扑剧情、打脸复仇,他太累了,累得只想解脱,追求彻底的死亡。 他最终也成功做到了。 “他已经死了。” 迟冬又重复了一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迟宿,脸上没有任何仇恨、愤慨的神色。就像他‘讲故事’的时候那样,神情始终冷淡而疏离,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甚至于说有点招人烦的陌生人,讲述一段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 事实上这一切确实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原主顺手救下来的异世界魂魄。 原主也明确表态过,无偿将这具身体送给他,并没有强制要求他做些什么。迟冬完全可以将这些不属于他的记忆、麻烦抛诸脑后,美滋滋地跟周景烁过他们的二人世界去。 可迟冬做不到。 那样一个善良不屈的灵魂,不该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太憋屈了。 迟冬现在对迟家、对迟宿展开的‘报复’手段,只是他单方面想要帮原主讨回一点公道。 迟宿惶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唇瓣微颤:“迟、迟冬?” ‘他死了’是什么意思? 肯定不会是真正的死亡——毕竟迟冬现在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或许,迟冬指的是‘还对迟家抱有希望’的过去的他? 迟宿现在的思维还很混乱,有些被绕晕了,但他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迟冬彻底对迟家、对他失望了。 “迟冬。”迟宿又喊了一声,看上去有些激动,不知道牵动了哪出伤口,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吐出一口血。 “你在喊他,还是喊我?”迟冬道:“不过不管你想说什么,都省一省,他听不见,我不想听。” 迟宿看上去有一点难过,或许还有自责、愧疚、尴尬、逃避之类的情绪,不过他现在的脸显然做不出这么多复杂的表情。 “对不起,”他声音干哑,有些发颤:“我不该......我不知道——” 迟冬说的那段‘故事’,他其实隐约知道一点,但从来没有深入调查了解过。正如迟冬所说,在之前的他看来,迟冬所受的那些苦难并非他造成的,他凭什么要为此反思、愧疚? 他确实不需要为此感到自责,但他也不能把自己置身事外——他一直高高在上地嘲讽、批判迟冬挣扎求生的狼狈姿态,而他那些用来讥嘲、挖苦迟冬的词汇,恰恰都源自于迟冬所经历的苦难。 他从来没有真正尊重过迟冬,迟家也一样。他们甚至从没有把他当作迟家人,一直把他视作累赘、拖累,却又要在迟冬爬到高处,反过头来对他们展开报复的时候,义正词严批判他不仁不孝。 仔细想想,这种行为确实很恶心,不怪迟冬恨他们。 ......不怪迟冬要揍他。 迟宿看着迟冬,再次道:“对不起。” 还有可能弥补吗? 迟冬看着地上的男二,若有所思。 这是稍微揍醒了一点? 剧情的力量,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强大。还是说,是因为他是异世魂魄,本身不受剧情控制,所以才能轻易影响剧情发展? 迟冬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干脆不想,随意活动了一下脚踝,恶意地朝迟宿笑了一下:“我说了,他听不见。” 迟宿惶然无措地看着他:“迟冬?” 迟冬懒得继续跟他扯皮,像是试图摆脱一个难缠的垃圾袋那样,毫不留情地把迟宿踹下宣讲台,紧接着捡起地上碎布一样的制服布料,嫌弃地擦了擦手背。 脸上又是血又是不知名体液,脏死了。 迟宿的伤其实算不上多重,就是看着狼狈,顶多去医务室躺几天,他落地后,吃瓜群众们观望一阵,感同身受地龇牙咧嘴,只有迟星跟周韶反应大一些。 迟冬站在宣讲台边上,垂眸跟那些表情各异的吃瓜群众对视,又看向两位教官所在的地方。 迟冬:? 简少将红着眼睛,满脸慈爱又同情地看着他,时不时撇过头,坚强地擦掉眼尾可疑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