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信递到梨青手中,梨青便取了信刀,一点点拆开了信封。 桃绯在边上说:“是家中门房送来的,说这信是殷氏送到崔氏的,不过因为写着小姐的名讳,门房贵叔使了个心思,没有往二老爷手里递。” 也就是说,这信是家里门房直接让送来的。 崔云昭心里感激,忙道:“记得好好打点一番,让门房回去谢过贵叔。” 桃绯点头,道:“小姐放心,已经打点过了。” 说话的工夫,梨青拆开信封,把信交到了崔云昭手中。 崔云昭展信速读。 她认得舅父的那一笔迫颇具风骨的小楷,故而看了第一眼便知道是舅父亲笔所写。 信上先问好,恭喜她成婚,又让她好好相夫教子,踏实过日子。 崔云昭看到这里,不由蹙了蹙眉。 她压下心中的不快,继续看下去,可越往她脸色越差。 夏妈妈在边上仔细看她脸色,见她如此,心里便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过去,舅老爷还是那般脾气。 等崔云昭把信都看完了,夏妈妈才轻声开口:“舅老爷说了什么?” 崔云昭看了看梨青,挥手让她跟桃绯退下了去。 然后才对夏妈妈说:“舅父想让霆郎去桐庐。” 夏妈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了下去,她沉默片刻,不死心问:“那岚姑娘呢?” 崔云昭摇了摇头:“只字未提。” 夏妈妈就不说话了。 崔云昭抿了抿嘴唇,她今日一天经历了大起大落,本来就精神困乏,此刻忽然收到这样一封信,心里更是沉甸甸的,说不出的难受。 “我那时候确实期盼过的。” 她同殷氏关系冷淡,也并非没有理由。 崔云昭回忆起早年的事,淡淡道:“当时母亲忽然病逝,那病来势汹汹,一下子从头晕脑胀变成了卧床不起,我跟弟妹都吓坏了。” 夏妈妈也不由想起那段往事来。 崔云昭以前有什么委屈,都憋在心里不说出来,时间久了,夏妈妈知道她心里头一直不舒坦。 就说当年父母过世的事,在崔云昭心里一直有不小的疙瘩。 后来她遇事不求人,总是委屈隐忍,同当年的事有很大关系。 崔云昭看向夏妈妈,眼眸中没有眼泪,只有淡淡的伤感。 时过境迁,十几年匆匆而过,崔云昭已经死过一回,现在再去回望当年事,所有的委屈和不甘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只是想说一说当年的事。 “当年母亲生病的时候,我就有了预感。” 崔云昭动了动嘴唇,她沉默片刻,还是继续道:“从小到大,母亲一直对我们很温柔,可孩子都很敏感,母亲心里最在乎的是谁,我跟弟妹都很清楚。” “母亲最在乎的只有父亲,也唯有父亲。” “父亲病了,她会不眠不休照顾,我跟弟妹病了,她一贯都是叮嘱你和刘妈妈。” 崔云昭叹了口气:“年少的时候,我其实很委屈,委屈自己的母亲最爱的不是自己。” “但后来我渐渐长大,我发现也没必要那么委屈,母亲只是她自己,她愿意更爱谁,那是她自己的事,我也做好孩子的本分就够了。” “我心里都头明白,可我还是会委屈,”崔云昭看向夏妈妈,眼底有了些水汽,“妈妈,小时候是真的克制不住觉得难过。” 任何一个孩子,都渴望父母的关心和爱护。 这不是自私,只是作为孩子的本能。 崔云昭已经很懂事了。 “父亲更关心霆郎,关心他的课业,关心他能不能能做合格的继承人,母亲则更关心父亲,关心他的身体,关心他的前程。” “我跟岚儿成了没人在乎的人。” 这些话,这些事,夏妈妈自然都看在眼中,但听崔云昭说,听她这般回忆,却是第一次。 这也是崔云昭第一次同旁人说起此事。 她忽然意识到,虽然十几年过去,已经有了时过境迁的味道,可她却还是在乎的。 随着那一句句话说出口,她忽然就放松了不少。 现在的她,才同过去的年又无助的自己和解,她在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没有人爱我,我可以自己爱我自己。 这是她死而复生,过尽千帆之后,才慢慢明白的道理。 夏妈妈心里一阵酸涩,她在替崔云昭难过。 崔云昭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夏妈妈的手,冲她温婉一笑:“妈妈,我没事,现在说出来,我觉得好多了。” 崔云昭出身博陵崔氏,又生来便是家主的嫡长女,她虽并非男儿身,可博陵崔氏的女儿一样能有好前程。 她从小就是金尊玉贵长大的。 锦衣玉食,膏粱锦绣,她生来就拥有旁人羡慕的一切,合该幸福而快乐的。 然而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也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崔云中生下来后,面对的不仅仅是母亲的忽视,还要在偌大的崔氏中,肩负起作为长姐的责任。 崔云昭苦笑一声:“我从来不敢说,自己曾经过得很无助。” 崔云昭说着,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都已经过得这般衣食无忧了,还在这里悲春伤秋,实在太过矫情了。” “所以啊,能不说就不说,想想好日子,大抵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夏妈妈轻轻握着她的手,眼眸里只有关心和慈祥。 小姐从小到大的日子,她都看在眼中,从来就只有心疼。 她不觉得小姐矫情,因为对于小姐来说,从小到大,她缺失了很多东西,有些并非金钱能弥补的。 有些东西,崔云昭想要过,却始终没有得到。 夏妈妈说:“小姐哪里的话,是人就有在意的事情,无论什么出身,什么境遇,总有好的和坏的。” 她说话很直白:“没有十全十美的日子,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若是从来都不会心烦和委屈,那简直是圣人了。” 崔云昭笑了一下,心里松快很多。 她点点头,继续道:“没人在乎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我有岚儿,岚儿也有我,我们可以相互关怀,后来大了些,对于这些我就没那么在乎了。” “我是长姐,我可以为弟妹撑起一片天。” 崔云昭很早就长大了。 就如同霍檀曾经同她感慨过的那样,高门世家膏粱锦绣,满地珠翠,可想要把那珠光宝气都攥在手心里,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我撑起的那一片天太脆弱了,风一刮,立即就要碎掉。” “父母在时还好,父母一走,我的天就立即塌了。” “其实早年父亲的身体一直很好,只是朝政动荡,藩镇称霸,前废帝昏庸无能,愚昧无知,父亲这种心怀天下的清官孤臣,立即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