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眸子落在李炳身上,深不可测。 一边说着,他顺手扯过容因腰间的丝绦, 缠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来回把玩。 容因偷偷瞪他一眼, 敢怒不敢言。 “小人,小人……”, 李炳嗫嚅着,额头冷汗直冒。 他知道倘若没有这位夫人转圜, 自己现在说不准已是一具不会说不会动的死|尸, 在此等大恩面前, 其余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可思及往后艰辛,他又犹豫不决起来。 倘若自己答应下来,那今后的时日, 恐怕他们父子俩都要忍饥受冻、艰难度日, 过回几年前那样的苦日子了。他自己倒没什么, 可是孩子…… 容因从他长久的迟疑里, 读出了答案:“行了,你不用说了。” 她的眸光一点一点地冷下来。 果然, 人心都是这样, 贪婪无度,得寸进尺。 她替他求情, 免去了性命之忧, 可一旦没了性命之忧, 他反倒又开始心怀侥幸, 妄图自己付出的代价能再少一点。 原本她见李炳像是幡然醒悟, 悔过之心不似作假, 还对他高看一眼,却没想到,那些也不过是迫于祁昼明的威势所做的取舍罢了。 一时间,容因竟有些心灰意冷。 瞥见容因脸上的神色,再看一眼吞吞吐吐像个结巴似的李炳,祁昼明轻“啧”一声,面露不耐。 他丢掉手中的丝绦,湖绿的线穗在空中轻荡了一下,容因下意识垂眸,伸出手勾住。 眼前却忽地一暗。 一只大手轻轻拢在她头顶揉了揉,像安抚小孩子一般。 容因羞窘,刚要让他把手拿开,那只手便又离开了。 于是容因才张了张口,又不得不将那句到了嘴边的赌气似的话咽了回去。 他一言不发,迈步走到李炳面前。 容因只见他附耳上去,同李炳说了什么。 具体内容她不知,但却能看见,李炳的瞳孔骤然放大,像是惊骇异常,即便有那两个婆子的挟持,都控制不住地浑身瘫软,往地上滑去。 祁昼明才从他面前走开,李炳便努力咽了几下口水,慌忙开口,近乎是急迫地喊道:“夫人,我愿意!我愿意替人义诊,绝不食言!但凡漏诊一个,便让我……” 他顿了顿,眸光下意识瞥向一旁双手环抱,事不关己一般的祁昼明,咬了咬牙,掷地有声地道:“便让我不得好死!” 一看便知又是受了祁昼明一番恐吓。 但经过方才那一番拉扯,容因已觉疲累,也无心深究。 她点点头,淡漠道:“不必赌咒发誓,你说到做到便好。” 李炳一边含泪点头,一边偷偷觑了一眼面前长身玉立的少女,暗下决心。 他虽然是个贪生怕死的软蛋,却也不是半点儿不知感恩。这位夫人的恩情,来日若有机会,他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亲眼看着李炳被人押着送出去,容因那两道弯弯的秀眉依旧微微蹙着。 祁昼明走上前来,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转过头问:“怎么?还担心些什么?怕我反悔,等他一出府,便让人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杀了他?” “不是”,容因摇摇头,答得很是理所应当。 祁昼明挑了挑眉:“那是为何?” “我只是想,看他方才的神情,当初也一定曾立过志,要做一名好郎中的吧?可如今变成这样,恐怕连他自己想起来都会觉得难以置信。” 她只是不明白,人为什么那么容易变。 就像她父亲,和母亲在一起时,海誓山盟都说遍了,可后来婚内出轨,连一丝愧疚都没有,仿佛他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所有男人都会做的事,就像吃饭睡觉喝水一样简单。 身边的人忽然沉默下来。 容因侧过脸来看他,却见祁昼明突然仰起头,双眸微眯,修长的五指高举在头顶,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隔绝了所有落下来的光。 于是那日光越过他,与他擦身而过,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暗影。 那一刻,容因竟莫名觉得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独。 半晌,他漠然开口:“这没什么。人的每一个变化,实则都是自己促成的,就像同样身处陋巷,有些人能贫贱而不改其志,但有些人却会为掠财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不过各自选择而已。这世间任何事,都没有什么非此不可的理由。” 说罢,他长腿一跨,不等容因反应,便迈步而去。 容因站在原地纠结片刻,最终还是她抿了抿唇,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 容因亦步亦趋地跟在祁昼明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不见脸的缘故,她似乎也没那么怕他,遂大着胆子开口问:“你……可曾去看过祖母了?” 他步子大,一步跨出去好长一段距离,容因跟在后头,多少有些艰难。 听出她说话的气息不稳,祁昼明犹豫一瞬,放慢了步调:“看过了。我去时祖母尚在昏睡。郎中可曾说过她何时能醒过来?” 容因暗道也是。 若不是已经确认过祖母无恙,方才恐怕他无论如何也是止不住自己的杀心的。 “郎中也说不好”,她摇摇头,神情低落,垂头丧气地道,“这次也怪我不好,祖母吃了好些日子的药,我却今日才知道。” 比起老人家待她的那份心意,她所给出的的确不够。 话音刚落,她额头一痛,像撞上一面坚硬的墙壁。 容因捂着鼻子一连后退数步,下意识抬起头,盈盈粉泪眨眼间垂挂在睫羽之上:“你做什么忽然不走了?也不说一声。” 小姑娘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波光潋滟,像一湖春色,毫无预兆地撞入他怀中。 见他不作声,容因纳罕,正要开口,眼前却突然一黑,被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捂住了双眼。 “唔,你这是做什么?” “听话,别乱动”,他轻笑一声,嗓音低哑,“怎么,如今不怕我了?” 容因心尖儿一颤,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好像都知道—— 她每一次或害怕、或羞窘的躲开眼神,他都知道。 但从不戳穿她。 其实仔细想想,除了那日在巷子里,他发疯杀了人,又将血抹到她脸上,害她做了大半个月的噩梦以外,他虽时不时地在嘴上凶她一下或逗她两句,从未伤害过她分毫。 反倒是有几次不声不响地便替她解了围。 事后她也从未去道过谢。 她好像突然……确实没那么害怕他了。 支吾片刻,小姑娘嗓音软软地开口:“怎,怎么不怕,你整日凶神恶煞的,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吓人。” 就好比方才,他只需几句话就可以让李炳老老实实地认错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