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不上听林云嫣亲口说。 看得到人,见她生龙活虎的,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下去了。 “让徐简好好养着,”皇太后叹道,“年纪轻轻的,落下病根了,往后他受罪,你也不轻松。” 林云嫣应下。 两人说了会儿家常,林云嫣正要把话题引到李邵那儿,外头就传来了迎驾的动静。 圣上来了。 林云嫣起身,出去接驾。 圣上脚步匆匆,面容严肃,见了林云嫣,他有些惊讶,而后神色稍霁:“宁安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林云嫣回道。 圣上微微颔首,抬步往内殿走,注意到林云嫣没有跟上来,就知她要回避,便道:“宁安进来吧,陪朕和皇太后说说话。” 林云嫣应了,心中不由揣度。 皇太后定是说要紧事儿,圣上不让她回避,是认为事情无关紧要,还是他并不想与娘娘打开天窗说亮话,干脆拿她当个挡箭牌? 一时吃不准,但她只能跟进去。 皇太后的视线从圣上与林云嫣面上划过,看来是听见了圣上刚才的话。 几人落座。 人手都屏退了,王嬷嬷在内殿伺候,小于公公站了中殿,曹公公守在廊下。 圣上抿了口茶,先开了口:“儿臣知道您想问什么。 这事儿怪儿臣,没提前与您通个气,您猜出来几分,心里肯定不畅快,也有许多想法。 借着宁安也在这儿,儿臣听听您的见解,也想请您给儿臣出出主意。” 皇太后深深看着圣上,叹道;“哀家不是不畅快,是担忧。” 圣上微微前倾着身子,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哀家听说,有个永济宫的太监被调到东宫了?”皇太后问,“这事是太子自己的主意?还是圣上知道后,也没拦着?” 林云嫣心下了然。 能让皇太后急着找圣上的,也只有李邵的事了。 或者说,是围绕着李邵、眼瞅着要展开的罗网。 圣上答得很坦荡:“是邵儿的主意,儿臣也确实没拦着。” “圣上到底想做什么?”皇太后压低了声音,“永济宫的人,圣上敢信?哀家老了,见不得多少动荡了。” 皇太后说话十分克制。 圣上登基十余年,他们之间能保持和睦、融洽的关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不随便指手画脚。 圣上不愿另立皇后,皇太后劝过两回,说道理,却不强硬。 圣上想早早立下太子,皇太后也与他分析过利弊,说明白了,亦不要求一定如何如何。 亲生母子之间,还有因为做母亲的太强势以致关系破裂的,圣上并非她亲子,皇太后行事向来注意分寸。 也正是她重分寸,哪怕李邵这半年多做了几次蠢事,皇太后也没有朝圣上咄咄逼人过。 可今时今日,她不能睁只眼、闭只眼。 “围场的事情也不能去怪太子,”皇太后道,“影响的确不好,但事已至此,圣上训也好罚也好都没有问题,可让永济宫掺和进来,不是明智之举。李浚是什么人,太子不知道,你我难道还不晓得?” 圣上扣着扶手,声音很轻,语气却是坚定的:“母后,儿臣打算废太子。” 皇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猜到了,品出来了,所以她着急请圣上来,可真等圣上亲口说出来,她依旧感到心惊。 可她很快注意到,林云嫣并没有多少惊讶。 “云嫣?”她疑惑着。 林云嫣微微点头。 圣上道:“宁安知道,儿臣才没有叫她回避,正好也让她再听听,给徐简捎几句话。” 皇太后握住林云嫣的手,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圣上整理了下思绪,没有立刻与皇太后解释废太子,只问林云嫣:“上午邵儿去国公府,都说了些什么?” “殿下其实没讲什么,”林云嫣哂笑,道,“昨晚父亲过来,与我同国公爷说了下您的想法,我今日就故意寻太子的茬,洋洋洒洒抱怨了一通。殿下似是不想与我一般见识,很快就离开了。” 饶是圣上情绪不好,听她小心翼翼说什么“抱怨”,也失笑摇了摇头。 “邵儿不占理,他能与你争辩什么?”圣上点评完,才看向皇太后,道,“不瞒您说,邵儿身边确实有别有用心的人。 那个姓冯的内侍,其实与王六年是一伙的。 两回了,先是陈米胡同,后又是这个姓冯的,当然也可能不止,当初在裕门关,是不是有人怂恿着邵儿出关,眼下也说不好了。” 那时跟着李邵的人,早受了处罚,且彼时并不知晓还有王六年那么一伙人,也就没往那上头查过,现在要追溯很难再有收获。 圣上继续道:“有心之人寻事,也是邵儿自己不争气,才会受了蛊惑。可儿臣也不得不细想,能让王六年背着四哥另有他主,能让朱倡一个国公哪怕抄家灭族都不交代,这么个人,不会只冲着邵儿,说到底,还是儿臣碍眼。” 话说到这儿,皇太后便明白了:“圣上想要引蛇出洞?圣上怀疑李浚?” “儿臣说不准,”圣上道,“但您知道,当年很多事情都没有定论,三哥一定是知情人。 邵儿需要一点教训,再不磨一磨,他往后如何扛起江山大业? 所以儿臣想废太子,让他多体会体会,但要废得名正言顺,围场那点肯定不够,儿臣才想把三哥扯进来。 这么一来,也正好再试试三哥,若能从他那儿摸出一点蛛丝马迹,或许也能解开定国寺大火的谜团。 您刚才说,您老了,见不得动荡,儿臣想的是,趁着儿臣能掌握局面,让邵儿多成长,也替他把陈年旧事的隐患都除了。 儿臣不想有一天自个儿动弹不得,掌控不住,邵儿还稀里糊涂分不清忠奸,被当枪使,最后连皇位都丢了。” 皇太后听完,抬手按了按眉心:“圣上有决心就好。” “儿臣这决心其实下得匆忙,昨日才想好的,只和诚意伯、以及三公说了说,又让伯爷交代了徐简与宁安两句,”圣上道,“原本该立刻告知您,还是迟了些,叫您担忧了。” 皇太后淡笑着摇了摇头:“哀家是听说了永济宫的事,一中午都忐忑着。” “是,邵儿去了永济宫,”圣上提到这个,眼底沉重划过,“儿臣这厢还在准备着,看看如何让邵儿犯个大错,却没想到,邵儿真是,没叫儿臣失望……” 嘴上说的是没失望,可林云嫣哪里听不出来,这分明是对李邵失望至极。 金銮殿上的弹劾,国公府里她阴阳怪气的一番话,正捡着柴火、等着机会合适时点上,却是没想到,那柴火自个儿冒火星子了。 李邵去了永济宫,甚至还从里头调了个内侍到东宫。 这般“配合”,也难怪圣上心塞。 “调过去的内侍姓汪,”圣上道,“曹公公在查他的底细,先让他在东宫吧,看看他要教邵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