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是下雪天,更是马虎不得。 万一圣上着急赶路磕着碰着,谁担待呢? 徐简对曹公公道了声谢,曹公公点了个小内侍引徐简过去。 毓庆宫依旧封宫。 日常吃穿用度上经手的宫人也十分小心,仔细核对人与物之后才能交接。 有曹公公的腰牌,徐简很顺利进去了,又由郭公公引到李邵面前。 李邵醒着,坐在大案后头,上头摆着文房,堆叠了几本折子。 高公公在旁照顾着,见了徐简,忙问了声安。 李邵浑然未觉,翻开一本折子,瞪着眼睛看了看,突然抬手往地上一砸:“狗屁不通!” 地上已经扔了好几本了。 徐简弯下腰,想要帮着捡起来。 高公公赶忙悄悄摆了摆手,走到徐简边上,压着声音道:“等殿下都扔完,晚些一道再捡。” 现在捡了,就是又叠在那儿等李邵继续扔。 “我捡本看看,”徐简道,“公公放心,不会刺着殿下。” 高公公只好随他。 徐简翻开来,眉宇间神色很淡。 倘若林云嫣在这里,她能一眼看出徐简压着藏着的不快与火气,但别人都不行。 因此,高公公只看到面上没有多少表情的辅国公,对着那本空无一字的折子,如大殿下一般点评了一句“的确狗屁不通”。 高公公愣了下。 见辅国公看过来,他想了想,解释道:“殿下病时脾气大,吵着要看折子,小的们哪里会有?只好请示了曹公公之后,弄了些空白折子来,您看背后这儿还盖了个小印,就是为着区分出来、留给殿下的。” 徐简微微颔首,又问:“除了空白折子,还给殿下安排了什么?” 高公公指了指侧边:“殿下让给挂张舆图。” 徐简看见了。 这张舆图只有州府布政司分布,不涉及地形地貌等其余信息。 高公公又道:“小的有时是自己,有时是朝中某位大人,殿下交代什么,小的只管点头应下,殿下要训话,那也就听着……” 唱戏似的。 高公公最初不太习惯,这些时日下来,毓庆宫里人人都能身兼数职。 徐简道:“辛苦公公了。” “也还好,”高公公叹了声,“殿下也就是说些胡话,别的都不折腾,一天里又有六七个时辰在歇觉……” 说直白些,他们最怕的还是殿下真正清醒的时候。 那才是阴云密布,黑沉着一张脸,随时随地会闹起来的样子。 倒不如一直说胡话,对着舆图指点一番,扔几本折子,骂会儿人,也就这样了。 徐简对李邵的状况心中有数了。 他把手中的折子放回李邵面前:“殿下,先前狗屁不通的已经打回去了,这是重写了递上来的。” 李邵“哦?”了声,打开来看了,又骂道:“还是一样,全是狗屁!” “哪位大人这般不像话?”徐简问。 李邵呸了声:“安逸伯那个老匹夫,我不过多喝了点酒,叨叨个没完,我早晚收拾他!” 徐简挑眉,又看高公公:“殿下还骂过谁?” 高公公苦哈哈的:“那还真不少……” “也骂我?”徐简又问。 高公公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徐简斟酌了下,道:“我要同殿下说几句话,可能不太好听,公公最好还是别入耳。” 高公公的视线在徐简与李邵之间转了转。 他倒不怕国公爷跳起来把殿下害了,反而怕国公爷真说些诛心之语,他听得太多了反而麻烦。 干脆,心一横,高公公道:“小的给您泡茶去。” 徐简搬了把椅子摆在大案前方,直接坐了下来。 他耳力好,确定无人能听到他压低的声音后,才对李邵开了口:“殿下,臣已奉旨抄了安逸伯府,现来复命。” 李邵直直看着徐简:“抄得好!” “您当真这么想吗?”徐简问他,“安逸伯早年立下许多战功,现今也就是让您少喝酒,就惹来抄家之祸。” “我是太子!他眼里没有我这个太子!”李邵高声喊着,“你再分不清轻重,别怪我不给你和宁安留后路!人都坐轮椅上了都不老实!” 李邵说着捂了下脑袋:“你也没有受伤,不在裕门杀敌,偏要回京来,天天让我这样那样,你烦不烦!” 徐简没有再接这些话,他算是明白李邵现在的状况了。 李邵的脑子是浑的。 他就像在梦里,他依旧是皇太子,批折子的架势仿佛监国,但他又还被安逸伯训斥着。 分明,从前李邵监国时,安逸伯早已蒙冤。 至于“烦不烦”的,那与最初的都没有关系,是他最竭心尽力,给足了李邵机会,想要把李邵拧正的那一次。 也就是说,可能是受刺激重了,很多根本不是一条线的讯息挤入了李邵的脑海里,混杂在一起,李邵区分不开,以至于颠三倒四起来、全乱套了。 李邵又喊了两句,突然渐渐平静下来,混沌的眼睛里重新聚起了一点光。 等他重新看清周遭状况,脸沉了下来,冷声问道:“你回京了?” 徐简答道:“昨日进的京城,听闻殿下抱恙,请示圣上后来探望。” “难道不是来看戏的?”李邵气愤道,“看我发疯有意思吗?那我告诉你,我疯起来抄了诚意伯府,抄了你们辅国公府!” 徐简面不改色:“您疯起来还可以让圣上到成寿宫休养。” 李邵倏地瞪大了眼睛:徐简怎么知道? 他发疯时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自己清醒过来时都理不明白的东西,这世上就不可能有人知道? 但徐简知道…… 为什么? “你是妖怪!”李邵骂道,除了这一条,他现在根本寻不到别的理由,“你害我,有妖怪害我!所以我才会疯!我要告诉父皇、我要告诉父皇!” 李邵声音大。 郭公公站在殿门旁,与端着茶盘的高公公大眼瞪小眼。 徐简没有再理会李邵,站起身往外走,与两位公公道:“我着实分不清殿下状况,看着好像清醒了,又骂我‘妖怪’。” “殿下的状况,经常前后对不上,小的们也是稀里糊涂的,”郭公公叹道,“只好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他前一刻说完了,后一刻也不记得了。” 徐简听完,佯装叹息:“那我就当一刻的妖怪吧。” 从毓庆宫出来,徐简回御书房去。 寒风吹面,冷是冷,呼吸倒也清新。 徐简想,李邵的确是疯了。 李邵没有那么深的城府,装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装不出到这个程度。 再者,徐简提到“成寿宫”时,李邵的反应是震惊与茫然,而不是心虚与害怕。 回到御书房外,定北侯已经离开了。 圣上示意徐简落座,道:“去看了邵儿了?他今日如何?” “刚进去时,殿下正在看折子,批上头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