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的不应该是人类的意志足够伟大这样的描述吗?” 不对。 那是阿娜尔第一次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赛诺的疑问。 “我们保持理性,保持敬畏,努力维持属于人类的傲慢……但这对于‘世界’来说,毫无意义。” 也许对于教令院来说,阿娜尔是那个叛逆且疯狂的存在——她违逆原罪,无视教令,不尊神明,不敬世界。 可赛诺记得她的那句话,也记得她当时的眼神。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并没有违逆原初之罪……只是在她的眼中窥见是的足以压垮人之理性的未知与疯狂,与之对比,就连提瓦特的世界也显得过于渺小了。 六宗根源之罪, “其六,慢言奥秘而心无惧怕之事。” 然后她仰头直视星空,过早地预言了自己会被那里吞没殆尽。 “所以小娜你会死吗?” “也可能没那么幸福?”少女心不在焉地回答说, “也有可能我不再是‘阿娜尔’啦。” 赛诺曾反反复复思考过要如何迎接那一天的到来。 他需要先提前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也需要安抚纳菲斯叔叔必然崩溃的情绪,他们共同相熟的友人有那么多,抚平分离的创痛,做好对应的解释,这需要花费太多的功夫和时间…… 在那之后的事情有些远,赛诺还没有想过。 可能是因为他还年轻,也可能是因为他认为这些事情需要很久的一段时间才能处理完毕——久到以他现在的年纪,甚至无法想象在那之后的故事。 但现在,自己一个人从蒙德跑回来的女孩仍然会毫不犹豫地把脑袋枕在他的肩上,但她就在这里,就在自己的肩上,她属于人类的气味被那片星空夺走了,但好在她还在这里,依然可以和自己分享着同一处的空气和一点交迭的体温。 沙漠太过干燥,她的身上凉凉的,贴起来很舒服。 赛诺低着头,在少女平稳的呼吸声中,也有些疲惫的垂下眼睫。 * 和大部分所谓的青梅竹马因为住的很近,所以小孩子也会不经意间成功玩在一起的情况并不一样,他和阿娜尔的相识,其实称得上是两位长者的有意为之。 那个时候的阿娜尔很小,站在纳菲斯的花园里一抬眼都看不到脑袋顶的那一种而赛诺虽比她年长几岁,也因为童年的遭遇导致体型瘦小,看起来也没有很大。 两个小东西站在一起,感觉好像连蔷薇奶糊都吃不了完整一份。 但那时的赛诺就很清楚,养父居勒什是希望他们两个可以贴近一些的,至少当他们都还是孩子的时候,最好是是可以一起分享同一份蔷薇奶糊的关系——不过后来的阿娜尔自己一个人就能吃得完,而赛诺的口味更偏向咸口和肉类,自然也没再一起吃过同一份甜点。 年幼的赛诺虽不至于认为这是一种关系生疏的表现,但距离父亲的期待果然还是有些距离的……他也很认真的和父亲检讨过自己的问题,最后以神情微妙的养父单方面叫停了这场谈话,赛诺的零钱包里也从此多了一倍的摩拉作为结束。 不过当时的大人们究竟是在想什么呢……是想着同龄人彼此之间可以更好交流,还是想着男孩的责任心可以让他更早一步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毕竟那个时候的阿娜尔同样有着和赛诺极为相似的温驯和不符合同龄人状况的沉默寡言纳菲斯从不会特意避讳女孩的身世,但后来他也会常常后悔,认为女儿幼时的过分乖巧是否是因为她放弃了孩子应有的天真和纯稚,是在有意讨好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纳菲斯自认自己不擅长教养孩子,而居勒什收留的虽然是个男孩,但在这方面,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老朋友是对的。 教育教令院的学生是一回事,亲自照顾一个还没有小腿高的小孩,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两位猝不及防新手上任的父亲,笨拙又小心的把两个小孩放在一起,指望着同龄人之间奇怪的默契可以弥补他们无瑕注意到的那些精神上的缺失和细节,阿娜尔站在养父的身后,是那种很习惯被家长拎出来在各种地方炫耀展示然后按部就班露出乖巧笑容的小孩而居勒什拍拍赛诺的头顶,看着强自镇定小心翼翼打量自己的男孩反射性地还有些喉咙泛酸,但他努力露出微笑,转移了小孩的注意力。 去带阿娜尔玩吧。 居勒什这样说着,而赛诺转头,看着被纳菲斯举高高的阿娜尔很熟练地张开手臂,随即露出捧场的微笑和欢呼声,哄得堂堂生论派的贤者心花怒放笑得见牙不见眼,忍不住板正了小脸,很担心等一下自己的养父如果也这么干的话他好像做不到这么开心的样子。 然而居勒什完全没注意到小孩子的思考方向,只是满眼羡慕地看了一会,然后又拍了拍自家幼崽的脑袋,记得要努力当个好哥哥呀,赛诺。 一语成谶? 后来的赛诺想了想,觉得好像又不太适合这样描述。 他自然是不介意当个好哥哥的,事实上,从小到大,他和阿娜尔相处时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往这个方向努力,小到日常课业大到教令院各项事宜,不说是事事过问却也算得上是极为上心,要说“他有努力做个好哥哥”的话,那赛诺自认为自己其实也算是合格。 但总体的心态上又不算是完美符合,至少赛诺自己已经很久没真心把自己当做哥哥了。 所以要是贸然直接评价为他就是哥哥,也不算十分准确。 须弥人不会做梦,赛诺闭着眼睛的时候更多也只是为了放松自己长久在沙漠中奔走略感疲惫的身体,可他恍惚间听到了一点不应属于室内的风声,如果是其他人可能以为这是太过疲累的关系,半梦半醒之间模糊了现世与梦的边缘,但赛诺已经反射性的睁开眼睛,目光追向了风声所在的位置。 没有敌袭,没有异变。 有的只是一把扇子。 少年绷紧的身体惊醒了把脑袋搭在他肩上打盹的阿娜尔,女孩有些不满的睁开眼睛,顺着少年的目光看了过去,也同样看见了那把扇子。 阿娜尔的眼神微微一顿,随即起身把那把黑色的羽扇拿了过来。 “别人送的?” 都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箱子都没了还要拿着这东西……扇子——或者说送扇子的人,对她的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然而赛诺语气如常,听不出任何变化。 少女屈膝坐在床榻之上,刚刚才被拢起的金发再一次散开滑落,半遮半掩间也挡住了她的神情,阿娜尔低头看着扇子,很安静的点了点头。 赛诺停顿一瞬,随即起身坐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那把扇子。 许久,他轻声问道: “……送你扇子的那个人,对你很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