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胡十七被千刀万剐,但是他听胡十七的邻居们说了,胡十七留在当地的家人尽数死得惨不堪言,尸体都不能入土,直接被扔在了乱葬岗。 胡老七哪里有胆子去找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人要钱?他心中有两种古怪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一会儿觉得自己是老胡家的族长,胡问静作为老胡家的子孙后代必须听他的,一会儿觉得胡问静是个官老爷,亲爷爷亲叔叔都杀了,怎么会卖他面子。 “爹,爹!”有人在胡老七的耳边叫着,他转头看去,是他的大儿子。 胡老七的大儿子道:“吃饭了。” 祭祀了祖先,就是全族聚在一起吃饭了,中午这一顿虽然简陋,比不上晚上年夜饭的丰盛,但是也比日常吃得要好,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胡老七应着,健步走出了祠堂,他的长孙在远处招呼着:“爷爷,这里,这里!”胡老七微笑着点头,他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但是有六个孙子,这胡家眼看是要多子多福了,可是…… 胡老七微微叹气,他是佃农,他的两个儿子是佃农,身为佃农有什么钱财?他的六个孙子长大之后哪来的钱财去媳妇?哪怕就在村子里找个知根知底的,又住哪里呢?胡老七家中只有三间房子,正好自个儿和儿子们住,六个孙子长大后是怎么都住不下的。 胡老七心中恨恨地想着,若是那些族人听他的凑钱修祠堂,他就把钱拿起盖了新房子,那些族人难道还能打死了他不成?如今却是没有指望了。 一个族人大声地道:“七叔,我敬你。” 胡老七拿着酒杯笑呵呵地喝着,一个又一个的族人上来敬酒。胡老七深深地感受到了身为族长的威风,他用鄙夷地目光审视着每一个族人,胡老九有三个儿子,听说长子不成才,赌钱输了不少;胡十八今年年初得了病,吃了几服药还没好,没钱再治病,只能拖着,断断续续一年了,也没能好;胡老六死得早,留下了一个儿子,可惜这个儿子穷得叮当响,好不容易娶了一个媳妇,却只生了个女儿,眼看这一脉是要断了香火……胡老七有些惋惜,胡老六是他的同胞兄弟,若是这么断了香火未免可怜,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六个孙子,是不是可以过继一个给胡老六的儿子?胡老六的儿子再穷,只养一个过继的儿子还是养得起的,至少还有房子留给过继的儿子。 咦! 胡老七一怔,过继?他的脸上堆起了笑容,过继! 在太康四年除夕的老胡家的祭祖宴上,胡老七灿烂地笑。 一群族人鄙夷地看着胡老七,低声嘲笑着:“七叔真以为自己是大老爷了?”“不就是喊一声族长吗,真的以为自己是了不起的人物了?”“哪怕多吃一颗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中午的宴会结束,老胡家数百族人就在各处闲聊,等着吃年夜饭,一群妇女进了厨房开始帮忙,数百人的年夜饭是一项大工程,哪怕此刻开始动手只怕也要忙到晚上。 有人招呼着:“来人帮把手,我搭个土灶。”众人嘻嘻哈哈地看着,多一个土灶至少可以加快一些做菜的速度。 几个老兄弟想要找胡老七说话,却没有找到胡老七的人影。 胡老七的心怦怦跳着,根本等不到明天,必须立刻和两个儿子商量。他扯着两个儿子到了屋后的小山坡上,依然觉得不安全,又走了几里地,眼看山野之中四顾无人,唯有寒冷的北风呼啸,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打算将你们两个人的儿子中挑一个出来过继给别人。” 两个儿子对除夕跑到山上吹风已经很是不乐意了,一听老头子脑子有病要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别人,长子立马翻脸:“不行!”次子斜眼打量胡老七:“爹,你是不是喝醉了?”哪有把自己的亲孙子过继给别人的,你丫知道为了有个儿子需要许多少宏愿吃多少韭菜吗? 胡老七诡异地笑了:“胡十七的儿子孙子都死光了……” 两个儿子脸色铁青,没看出来老子和十七叔关系这么好,竟然 念着过继一个孙子给十七叔继承香火。 胡老七继续笑道:“……可是,胡问静在谯县有几万亩田地,这是老胡家的产业,若是胡问静嫁了人,这产业岂不是便宜了外人?” 两个儿子怔怔地看着胡老七,结巴地问道:“胡问……静……几万亩……你的意思是……过继给胡小七?” 胡老七笑了:“对,就是胡小七!”老胡家几百年聚集在一起,虽然穷得叮当响,偏偏人丁兴旺,子孙出身后一概按照族谱排名,胡问静的爹在老胡家的宗族中排名也是第七,日常为了与老一辈区分,在有老一辈的场合称呼小一辈就会加个“小”字,这“胡小七”就是胡问静的父亲在老胡家的称呼。 两个儿子面红耳赤,几万亩田地啊。长子慢慢地软倒,次子伸手去拉,却好无力气,同样慢慢地倒在了地上,身上因为祭祀而穿的干净衣服立刻就脏了。 胡老七问道:“你们商量一下,谁的儿子过继给胡小七。” 两个儿子立刻站了起来,这是大事! 长子道:“不如我家的三儿吧。”次子摇头:“还是我家三儿好。”两人怒目而视,几乎就要打起来。 胡老七皱眉道:“就算过继给了胡小七家,胡小七死了,依然是养在我们家,肯定会帮衬兄弟的。”没必要为了谁家的孩子过继争来争去,都是兄弟,和气生财。 胡老七的两个儿子理都不理,几万亩田地的利益就是亲兄弟都会杀红了眼睛,何况是堂兄弟?而且还关系着他们自己呢,亲儿子有了几万亩田地,与亲侄子有了几万亩田地的差距很大好不好? 胡老七的两个儿子厉声吵闹,终于打了起来,胡老七只能怒声喝骂,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胡老七父子三人回到家的时候,父子三人的脸上都有些伤痕,胡老七的两个儿子更是鼻青眼肿。一群族人看到了,心中雪亮,两兄弟为了钱财什么的打架了,有人急忙做和事佬,大声地招呼道:“你们去哪里了,过来喝茶。”众人分头扯开三人,有人问着:“怎么除夕打起来了?亲兄弟有什么说不通的。”有人冷笑着:“一定是因为没能从大家的手里捞钱修理祠堂。”有人鄙夷着:“钱到了七叔的手中怎么会修理祠堂,肯定是给孙子盖房子了。” 众人胡乱地劝着,只当做看了一次热闹,除夕父子三人打了起来,足够他们说上几十年的丑闻了。 胡老七父子三人只说不小心摔了一跤,好不容易熬到了吃年夜饭,找着机会又凑到了一起,胡老七的两个儿子低声交谈了几句,两人立刻笑容满面,勾肩搭背。众人见了很是惋惜,若是能够看到胡老七家的两兄弟打起来该是多好。 …… 谯县。二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