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创伤遗留下的伤疤,纵横交错,腰腹横着的缝合线像一条黑色细长的毒蛇盘在腰间,宛如一把锋利的武士刀。此时此刻他像个刽子手,挥刀斩断一些人的头颅,鲜血四溅,溅到刘学脸上,他眨了眨眼,看着廖远停弯腰在本上写写画画,心跳的厉害。 廖远停专注的神情让人不敢直视,他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唇,认真的时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种能干翻整个世界的沉静和狂妄。刘学无法抵抗这样的他,这是他的梦想,他的目标,让他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他想成为像廖远停一样的人,从救他一个,到救更多人,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拼尽最大的全力。 他轻轻下床,在廖远停直起身体的瞬间从后面抱住他。不会有人不爱他,了解他的人会在每一次了解后重新爱上他。 男人的身躯温热有力量,刘学细细地摸索着那些伤疤,伸出舌尖轻轻舔他们蜿蜒的纹路。廖远停呼吸渐重,仿佛舔上了他的神经末梢和血管,一种酥爽的颤栗令他兴奋的颤抖。他转身捧着刘学的脸,微微将他提起,色情地舔舐他的嘴唇,像雄兽对雌兽的爱怜,他们额头抵额头,鼻尖碰鼻尖,刘学睫毛微颤,他说:“我们会成功吗?” 廖远停勾起唇角,坚定地回答他:“我们一定会成功。” 在他身后,是一整张计划蓝图。 第162章 廖远停先去了彭怀村,曾书记看到他坐着的轮椅大惊失色,骇然问道:“廖书记你……你不是去学习了吗?!” 廖远停微微笑,说是的,只是回来的路上出了点事故,虽不是永久性残疾,但坐轮椅相对好一点。 曾书记拍着自己的心口长舒一口气。廖远停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曾书记疯狂摇头,一个劲儿嘱咐他好好休息。廖远停也没再强求,抽出手杖上了二楼,自己在村室居住的地方。 这里几个月没人来过,已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本就稀少的家具如今看起来更是可怜,甚至是苍凉。思及此,廖远停又去了趟刘学的家。原本的瓦屋如今更是破败,又经历了一轮风雨,显出再强撑不得的衰落,梁上的瓦砾压的更低,屋内漆黑的环境不曾让人想到过这里曾经还居住过两条生命。 就是这样昏暗的天,徐喜枝抓住他的手说要让他杀了刘学。杀了刘学,这在当时的廖远停看来是天方夜谭,什么样的人要被自己的亲人杀死?他一直都认为这是徐喜枝给他下的套,但当他思考,如果自己从未出现过,徐喜枝真的能留刘学自己在这个世上吗?不会,她会杀死他,以一种决绝的方式表达她对刘学的爱和这个世界的失望,如同陈向国和翠鸟。 经历过一次死亡,廖远停对人生有了更深的感悟。在此之前他还在不解,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死去。但后来他理解了,因为死亡,是他们唯一能决定的事。 他沉默地站在落叶里,手杖是他的支撑,也是他的剑刃。他撑着这根手杖,能清楚的记得他是谁,又是因为什么站在这里,更是让已逝的人看清楚,他还在坚持,他还没有放弃。 李单说:“书记,庄书记回电话了。” 廖远停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将手杖收了,重新坐回轮椅。 李单推着他,有点好奇:“书记,庄书记会帮我们吗?” 廖远停看他一眼,李单闭了嘴。 “他会。”廖远停回答,又补上一句,“没关系。” 李单惊讶,他先是有种被冲击的不敢置信,又感到推心置腹的感动。一次车祸,改变了廖远停太多。让他从高高的山上下来,成为一个普通人,让他们之间尊重平等,关系友好。 但李单也知道,虽然廖远停愿意包容他,他却不能越过身份那条线,他会更加死心塌地地忠心跟随,绝不会恃宠而骄,他要更加努力的锻炼自己、提高自己,成为廖远停的得力干将,左膀右臂。 廖远停看着他突然凝重的目光,就知道他又思想抛锚了,只得无奈提醒:“走过了。” 李单:“……啊?噢噢……” 庄泽翰在村室等着他们。 对于廖远停的到来他想过很多,这么久不见突然到访肯定事出有因,但当他看到廖远停无法直立行走的双腿,要靠轮椅渡过下半生的时候,他的脑子一片空白,那些设想与可能统统化为灰烬,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询问原因,而是:“你才二十四岁啊……” 他的语气里透露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惋惜甚至是浓重的遗憾。他在这个面色平静的青年人面前,一肚子的话到嘴边统统说不出口。他突然想起很早之前廖远停问他:都是这样的,这样就是对的吗? 二十四岁,他二十四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在和几个兄弟喝酒,在街边吃烧烤,在压马路,在追心爱的姑娘,在捧着一束鲜花,从街头追到街尾,二十四岁,是他能帮父母挑起重担的时候,是他能扛着井水,抗着玉米,抗着去往田地里种地的铁锹,是他年轻而富有活力,精力旺盛到世间一切都有待他探寻开发的时候,廖远停坐上了轮椅。 这种感觉很奇妙,对于庄泽翰来说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连孩子都有了稳定的工作,他在那么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面前,他是比廖远停要聪明的人,他保全了自己,尽管他没有太维持所谓的正义,他甘心了。因为结局他看到了,拼了命想要公平的下场就是失去双腿,甚至是生命。因此他是庆幸的,但面对廖远停的目光,他又感到无地自容的汗颜。这种汗颜的背后是他掩饰不住的窘迫与羞愧,甚至是不堪,以至于让他有些恼羞成怒的伪装:“你是不是疯了?!”他摆出了说教者的姿态,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让你继续查下去?!” 廖远停诚实地揭穿他:“庄书记明明是祝我幸运。” 庄泽翰哑口无言。 他沉默地点烟,一瞬间沧桑而又无措。 “你来找我干什么。” 廖远停笑了笑:“找庄书记帮忙。” ——你怎么能确定U盘的事是廖叔叔这边出了问题? ——我不确定。 廖远停不会再笃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在他这里也都会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他不确定U盘是同一个人发的,不确定发U盘的人是不是给他的警告,不确定是否是廖华恩的举动惊动了哪些人,但他知道,不能把宝压在一个人身上。廖华恩是他向上走的棋,庄泽翰是他向下走的棋,而窦静云,或许是他剑走偏锋的绝招,目前为止就缺一个上钩的大鱼,待到天时地利人和,这些人,这些背后的真相,就是掘地三尺,廖远停也会把他找出来。 “我答应你。”庄泽翰说:“这不费什么事,只是过了这么多年,希望很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