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佑清捏紧了烟头,语重心长:“华恩,我跟你说过解决邓淮只是时间的早晚,在一切都没尘埃落定之前,他背后的势力一直是个威胁,别干赔夫人又折兵的事。” 廖华恩说:“多早?” 柏佑清一顿,廖华恩又说:“多晚?” 廖华恩不傻,柏佑清一直不让他跟邓淮正面交锋,不是为他着想,而是想多围一条人际关系。柏佑清为人圆滑,做事留底线,廖华恩手段雷霆,为人磊落,所以他们能建立长期的利益关系。但谁都不是十几岁二十几岁意气风发的青年,他们已经老了,都老了,所要顾及的人太多,现实就现实在此:我们关系的确不错,但邓淮是你廖华恩的政敌,不是我柏佑清的,我不会因为你,让自己多一个同阶级的敌人。他不想因为廖华恩得罪邓淮背后的势力,所以一再让他忍让。但早晚是多早,又是多晚?廖华恩等不了了,事已至此他也没了再想往上升的念头,唯有的,就是消除威胁。 柏佑清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咄咄逼人,面色有些难堪:“你是怎么想的。” 廖华恩没说话,柏佑清说:“总得有个原因。” 廖华恩依然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你为什么认远停当干儿子?” “怎么,你不愿意?”柏佑清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挑起眉。 廖华恩继续问:“为什么想把他引荐给陈聪民?” 柏佑清的面色更难看:“你想说什么就说,没必要拐弯抹角。”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廖华恩双手插兜,看着眼前一片废墟,像看到荒芜的田野。 这栋烂尾楼是郭市长拉来的经济,当时他不同意,邓淮极力主张。他都懒得想他从中获了多少利。 柏佑清抽口烟说:“因为廖远停是个好孩子,我很看重他,他将来大有前途。” “所以必须除掉邓淮。”廖华恩很平静,“无论用什么方法。” 柏佑清听出他无起伏语气中的坚决和坚持,有些惊讶,“到底发生什么了?远停跟邓淮有什么关系?” 廖华恩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事情到这一步也没了隐瞒的必要。柏佑清越听眉头皱的越深,听到最后简直没忍住,脱口而出:“畜牲!胡闹!” 他抹把脸,神情严肃,沉思着。廖华恩还不忘激他:“还有回旋的余地。”他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柏佑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后语气一沉:“廖华恩,几十年的交情,你当我柏佑清什么人?”他叹口气,将心比心道:“我万万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儿,你也够沉得住气,一声不吭。”他没法想象,如果是柏安华被人撞成残疾他得是什么滋味,别说让他的宝贝闺女在生死一线上走一遭,就是谁撞她没道歉,他都忍不了。想当初他不认同柏安华和廖远停在一起,就是因为他看出来廖远停是个心高气傲的。他原本想着这小孩儿虽然有能力,但还得锤炼,心思又深,跟他爸一个样,所以柏安华拿捏不住他,却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一片赤诚之心。可嘉,可叹,又可惜。他看着廖华恩道:“你就没有劝过他?”胳膊拧大腿,除了自伤什么都得不到。廖华恩云淡风轻地反驳:“我能管住他?” 柏佑清笑出声:“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廖华恩沉默着,听柏佑清说:“安华也是,一天一个想法,没个定性。天下最难父母心,不想孩子长大,又怕她长不大,想让她坚强,又不想让她吃苦,想让她独立自主,又希望能有个真心爱护她的人,这心啊,纠结的很。” 他看着廖华恩:“你接下来怎么打算,为远停报仇?” 廖华恩点点头。 柏佑清说:“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幕后主使就是邓淮?” 廖华恩找他要了根烟。 廖华恩和邓淮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仇敌的。几十年前他和邓淮还一起抽烟聊天,喝酒吃饭,连苏婧都见过他。后来因政治分歧,他们依然打交道,却都知道彼此渐渐不是一路人了。再后来邓淮就大肆拓展交际圈,宴请吃饭,连同他在内,不少人聚在一起消遣。但这种消遣无非是吃吃喝喝,用公款付账,大家心知肚明,都没有拆穿。直到邓淮带着他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叫许兴亿。 年轻时的廖华恩和苏婧水火不容,有时候他吃完饭回不了家就让司机把他送单位宿舍,而单位没有秘密。遑论邓淮这么会察言观色,见人下菜。他主动找到廖华恩,以示好的姿态带他见了许兴亿,还向许兴亿介绍,说这是将来的廖市长。 那个时候谁知道谁会爬到哪一步。谁都不知道。省长也好市长也好,都是让人听了开心的恭维话。廖华恩听听也就算了。他任由邓淮和许兴亿把他带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对他们的目的和嘴里的新鲜东西感到好奇。为了凸显刺激,还专门让他戴上眼罩,直到被安排着坐下,他感到有什么东西靠近,柔若无骨的手摸上他的大腿弯,他瞬间撩开眼罩看,那是个五六岁,打扮俗艳的小女孩儿,口红甚至涂的溢出嘴角。 廖华恩和她畏惧而又明亮的眼睛对视,喝了酒的太阳穴向两边突突地跳。他瞬间站起来,一把推开身边的人,转身就走。邓淮在身后追他,问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翻脸,他指着邓淮的鼻子破口大骂。 邓淮讪讪的。廖华恩这才打量起周边的环境,是一栋在偏远郊区的别墅,只有一条路,零星的绿化,没有摄像头,隔很远才有一个路灯。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跟邓淮打过交道。 直到第一次竞选。 他的烟抽完,柏佑清又给他递一根,他没有接。 他看起来有些疲倦。 “竞选当晚,我收到一份匿名文件。” 那份匿名文件毫无疑问是谁发给他的,里面就一段视频,是那女孩儿摸他大腿的视频。他这才知道什么友好和善,什么广交朋友,什么排忧解难,都是借口。都是为了把人引诱到犯罪的边缘,把对方推下去再掌握其证据而达到自己目的的险恶。就这样的人,他步步高升,就这样的人,他始终试图压自己一头。 柏佑清嘶了一声。 廖华恩是个话很少的人。纵使两个人相交不短,他也从未提及过往事。他只当他们两个是竞争的太激烈,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前尘纠葛。 他想了想,摇摇头:“但是但凭这个,也很难断定邓淮就是其中的主犯。” 廖华恩说:“我去见了许兴亿,他告诉我的。” 他想到什么,望着遥远的天际,“廖远停有个对象,叫刘学。” “远停有对象?”柏佑清十分惊讶,“干什么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廖华恩摆摆手,不愿多提,“远停出事后我就派人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