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 第五君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夜行衣很单薄,他浑身冰冷,然而假面皮摸上去却是温温的。 接下来,他只需要把小白牵走,就可以彻底离开玄陵门了。 玄陵门的马厩极大,里面养着玄陵门的马匹,来宾的坐骑也一并放在那里。然而马厩距离五行宫颇近,从他的位置过去,必须途径金陵大殿,势必要碰见人。 第五君沉思片刻。 白天易容成恕尔尚可以搪塞过去,但到了现在如果再以恕尔的身份在玄陵门晃悠,若是不幸碰到人,以齐释青的心计,一定会被直接扣下盘问。 ——毕竟没有哪个暗卫回了门派还刻意躲了一整天不联系的。 想到这里,第五君打开胸前小包袱,拎了一套衣服出来,抬手换了张脸。 脸是陌生的脸,衣服也是他此前从未在齐释青面前穿过的衣服。第五君刚刚观察了从驻地走出去的人,他们有些已经换了与白日不同的装束,他大可以装作一个外派来宾去马厩提马。 第五君将头发披下来,简单插了一只木簪上去,拉了两缕头发在脸侧,将这张本就不易被记住的脸庞更遮住了两分。他穿得极为普通,只能算是勉强能赴宴的程度,然而腰间却别了一把纯白的折扇,平添一丝雅致。 第五君勾着唇角,慢慢悠悠走下山,一路向金陵大殿而去。 隔着老远,第五君就听见了殿内的宴乐之声,各样纷杂的气味都飘了出来,整条极清大道都是香的。 晚宴已经开始很长时间了,玄陵门一贯财大气粗,美味佳肴都是最上乘的,第五君只在金陵大殿外站了一会儿,就听出有几个仙门弟子喝醉了,大着舌头在讲话,言语间都是对新任玄陵掌门的恭维。 第五君看着有一家的弟子扶着自家掌门出来吹风醒酒了,便轻笑一声,随之打算离去。 然而没等他挪动脚步,他忽然耳朵一动,灵敏地捕捉到背后风声。第五君瞬间意识到玄陵弟子在四周都布了防,他若是驻足却不入反而会引起怀疑。 于是第五君立刻进入角色,装作被金陵大殿辉煌夜景震撼到了的没出息的样子,口里啧啧称奇,摇头摆脑地走进了金陵大殿。 雄伟壮观的黑色殿堂里,从天顶上垂下了金色的绫罗绸缎,层层叠叠,将肃穆和隆重一并凸显了出来,极为盛大夺目。 除了殿顶以外,殿内立柱以及各处摆件、装潢都显出了玄陵门的财力与格调。经此次掌门大典,凡来了的仙门定能将话传出去,玄陵门仍然是蓬莱仙岛的第一大派,实力雄浑,巍然不动。 第五君忍不住四处打量,但他心知上午掌门接任大典时的金陵大殿肯定比这还要气派,此时万万不能露出马脚叫人看出是头回进殿,于是就将诸多惊叹咽回了肚子里,只是双眼仍然亮晶晶的。 殿内人很多,此时宴正酣,来宾们都不在原位坐着,而是三三两两走到了殿内各处谈天说地,觥筹交错。 这正是第五君等了许久才等到的安全的情形,众人已吃好喝好,没人会在意宴会快结束时才进来的人。 第五君便站在最远的地方,靠着一根立柱,望着殿那头的齐释青。 他在脑海里已经想过齐释青今日定然是华冠丽服,气宇轩昂,可直到亲眼看见这个人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的想象无法描绘齐释青的万分之一。 金陵大殿的主位上,坐着玄陵掌门齐释青。 “真的是掌门了。” 第五君在心里轻轻喟叹,一时眼前都有些恍惚。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划过那件象征着掌门身份的黑缎金丝道袍,讶异于一件衣裳而已竟能让人如此华贵,华贵到了遥不可及、全然陌生的地步。 在这样的装束里,唯有齐释青腰间的玉佩还有七星罗盘是第五君眼熟的。 第五君的视线最后看向了齐释青的脸。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他若是不动,说是一尊神像也不为过。 齐释青一直都是这样俊美无俦,仙门弟子里无人能出其右。 上前敬酒的人很多,不论是别家仙门还是自家门派,众人同喜。齐释青带着微笑应对,从容不迫,气度不凡。 如今的玄陵掌门可以说是众仙门最后的倚靠,成了上位者的齐释青,面容却愈加淡漠。 第五君眼前有些许朦胧。他背靠殿柱,站在一株盆景旁边,半个身子笼在阴影里。 齐释青身边有三把椅子,第五君知道那是长老之位。 其中两把椅子分别坐了玄一和玄十,均是换上了长老道袍,戴着华冠。玄一更显肃穆严苛,玄十端正却温文尔雅。 另一把椅子却是空的。 第五君的视线在其上停留片刻,移开了。 他看向殿内的宾客,认出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距主座最近的就是斧福府一行人,柳下惠子正与一个弟子谈笑,言笑晏晏,第五君看出她今日格外梳妆打扮了一番,正红色的衣裙无比华丽,与齐释青很是相衬。 还有一桌是善扇山的弟子。第五君认出坐在最前的是善扇山掌门章仙童。 他微微眯起眼睛。 蓬莱岛西北,玳崆山一带如今仅剩善扇山一家仙门。虽然第五君两日前刚在那附近看见善扇山道童在路上行走,但若掌门不在…… 第五君没有继续想下去,继续望着殿内众人。 “恭喜啊恭喜——!” 一阵喧闹声陡然响起,第五君抬眼望去,见是好几家门派的掌门人一起上去敬酒。 齐释青、玄一、玄十都站了起来,一时间,主位那边围了许多人。 “该走了。” 第五君悄声对自己说。他一直隐匿着自己,好像如果不这样提醒一下自己,他能一直这样站下去。 他与齐释青一同长大,最终走向疏离。 第五君抬起头,看见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只酒杯没有被人用过。 他注视着那只酒杯,半晌后挪动脚步。 - 齐释青挂着冷淡的微笑谢过敬他的酒,然而面前这些人并不算完,打算连敬三杯,漂亮话一杯一换。 越是小门小派,越是阿谀奉承,想要仰仗玄陵门的保护。 这些话齐释青已经听了一天,他的身体被留在这座大殿里,但灵魂从未在过。 齐归失踪了。 他找不到齐归。 齐释青的焦躁、愤怒和恐惧早已演变成疯狂,被深深埋藏在表面的平静之下,他好像一座休眠的火山,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喷发。 如果齐归真的有什么不测…… 齐释青的眼中翻滚着阴暗,尽管他一直是笑着的,但冰冷的眼神还是让人不寒而栗——来敬他酒的人,除非喝多壮胆了,否则往往不敢直视齐释青的眼睛,目光最后会落在笑容可掬的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