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上的冷汗一道接一道地留下来,有些直接流进了他的眼眶,格外痛苦。 黑衣人冷笑道:“进步不小。刚刚那三针,可比银珠村那几针强得多,真能断骨斩首也未可知。” 第五君痛苦地喘息着,想可不是强得多,在那片杉树林里,他还没有恢复内力。 这人的声音……比起柳相悯……已经正常了许多…… 第五君双眼拉满血丝,想到这人曾经吃过浸透了他血液的土,一时间浑身发抖。 黑衣人蒙面,第五君只能看见他的上半张脸,他打着冷颤,在脑海里拼命回想着这道声音。 “小归现在这么厉害啦……”柳相悯走上前来,拽住他的左手手腕猛得一扯。 第五君发出一声闷哼。 但纵使他忍得住不呼痛,因为他天生泪多的体质,第五君还是在这一刹那泪如雨下。 第五君使劲垂着头,泪珠噼里啪啦往下掉,那道捆住他脖子的细线陷入皮肤,勒出了血痕。 “哎,哎,别什么都往坛子里掉。”柳相悯连忙给第五君擦泪,“别哭,我不要你性命。” 那黑衣人站在一步开外,冷漠地看着这个虚伪的场景。 第五君在痛苦中愈发清醒,等他把这一波剧痛适应了,眼泪也掉完了,他再度昂起头,死死盯着那个黑衣人。 柳相悯嗤笑一声,道:“你对他这么好奇啊?” 等山洞里的回音静了静,他又说:“你还想不到他是谁么?你不都在慈悲堂亲眼看见了?” 第五君的瞳孔猛得一颤。 “玄……廿……” 听到这两个字,黑衣人没有任何意外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解下自己的面罩。 ——露出了玄廿的脸。 曾经在慈悲堂地牢里想象到的答案就这样被揭开,第五君却仍然不敢置信。 他嘴唇哆嗦着,摇着头,“玄廿……师兄……?” “别蹭了,你是想自刎而死吗?!”柳相悯突然砰地把第五君的脑袋磕在木柱上,然后伸手挑断那根用来固定他脖子的细绳——绳子上面已经在滴血了。 柳相悯赶忙把那段带血的绳子含进嘴里。 “是我,怎么?”黑衣玄廿站得远远的,声音沙哑。 这声音跟第五君被司少康救走、躲在水泽边,听见的那道“不论死活,身首异处”的处决令重合在一起。 就是那一次,第五君终于相信了司少康说的话,玄陵门的人想杀他。 第五君浑身发冷,好似感受不到他的四肢了。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我师父? 掌门、长老、那么多师兄都被邪咒害死,你又为什么……要成为堕仙? 好像一座喷发的火山,无数的不解涌上心口,第五君牙关开合数次,最后却只攒出一点力气,颤声问:“……为什么?” “呵……为什么?” 玄廿的面容无比僵硬,嘴张开发出的冷笑让第五君格外陌生。 “你以为,这是我的意思?” 第五君听不懂这句话,他的大脑麻木了,只感到疼痛从手臂传到心底,让他想要痛哭。 他盯着昔日的师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接着,他听见玄廿继续用这样沙哑的声音道:“这一切,都是齐释青授意。” 第五君脑海里突然传来尖锐的耳鸣。 他在说什么? 第五君呆呆地盯着玄廿的嘴,从脑子里抹不去的口型缓慢判断出了同样这句话。可他听不懂,他不明白。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样长。 第五君像个傻子似的,视线在两张陌生、熟悉、恐怖的脸上游移,终于得出了这条结论: 面前的两个人,脸上都是嘲笑和怜悯。 柳相悯站在他身边,轻轻拍了拍第五君脱臼肿胀的手腕,这是左手手腕,刚刚被他暴力拉扯过。 “你左臂的灵脉,五年前,就是在这里断的,是不是?” 第215章 玳崆山(七) 第五君本就苍白的脸刹那间血色褪尽,就连嘴唇都苍白如纸。 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的灵脉是怎么断的。 只有司少康这个神仙,凭着全知的本事早就知道了真相,却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被司少康带回灸我崖后,第五君就一直戴着一边的黑手套,固定的说辞是得了神力,必须用手套包裹起来才能触碰常人。 他也是这么告诉齐释青的。 第五君嘴唇紧抿,一双浸水的圆眼睛迸发出的惊惧像极了小鹿。 柳相悯做出“嘘”的动作,冰凉枯槁的手一下下顺着第五君漆黑的头发,像是安慰似的道:“你看,你并不会中邪咒,却可以将别人身上的邪咒引到自己身上,当年,你就是这么救下齐释青的……” - 五年前。 齐归被齐释青环在胸前,两人共骑一匹马,向玳崆山的山顶狂奔。 在他们巡山快结束的时候,突然之间,从山上的各个角落里出现了大量黑衣人,紧接着就是邪咒从四面八方袭来。 纵使齐释青的归元阵再精妙,也抵不过堕仙数量众多,转眼间,随行的玄陵弟子竟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齐释青把齐归捞进自己怀里,牢牢护住。 那些倒地消失的玄陵弟子都是保护他和齐释青的。到现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境地,目标只有环抱他策马狂奔的齐释青,堕仙的攻势却停止了。 齐归的后背传来齐释青的体温,心底却一片冰凉。他颤抖着握住齐释青扯缰绳的手,轻声说:“他们是冲我来的……师兄。” 情急之下,一声“哥哥”就要脱口而出,但脑中那根绷紧的弦还是让他换了另一个得体的称呼。 马背上颠簸的两人互相倚靠,齐归清了清嗓子,道:“师兄曾经所到之处堕仙都销声匿迹,此次……全是因为带上我。师兄,放我下来吧。” 齐释青没有理会齐归说的话,只是将齐归锢在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整个挡住,马蹄声越来越快,像要追风。 齐归低头注视着自己身前攥紧缰绳、将他圈死的齐释青的手臂,默默把手从齐释青手上挪开,撑住马背。 他们在往山顶跑,山顶是没有路的,往那里跑只是死路一条。 齐归心里越发焦急,语气却轻描淡写,听不出什么感情。 “放我下来,你才能活命。” 见齐释青不为所动,就像没听见一样朝死路狂奔,齐归的心脏好似被攥紧了,一时间万籁俱寂,他只能听见心跳敲击鼓膜的声音。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背靠齐释青露出浅笑,手中不动声色地推出一根银针。 “别了……哥哥。” 齐归呢喃道。 与此同时,他蓦地将银针刺入齐释青的手腕,然后拉开齐释青对他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