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鲜亮,外壳脆如薄翼,内里柔软鲜香,肉馅的油汁微微洇透出来,带出其中若隐若现的翠绿葱花,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开。 不能张口直接啃,而应当循着中央轻轻一掰,听那一声酥脆的响,然后折作两层,露出里头层叠的榨菜和肉丁,闻见咸鲜微辣的滋味,再满满一口咬下去。 肉汁沿齿而下,顺着舌侧往里流,沁人心脾,又微微沾软了原本脆硬的外壳,嚼起来便是酥中带软,满口生香。 宋寺正满足地吃着,问贺骥道:“这锅盔可是明日就不售了啊,一旬才能吃一次,真不用给子韧带两个?” “不用,”贺骥摆摆手,“我昨日便问过了,他这几日不知犯什么病,说要在府上吃过朝食才来上值。” 宋钊咽下口中的饼:“他不是向来不在家里用么?我听说……” 听说林大学士与夫人不睦已久,家中除了给平成侯做些小菜,不怎么生火。 贺骥撇了撇嘴,笑道:“不用理他,饿几日,自然就会来了。” -除了这象福小市的名声被江满梨的新式朝食逐渐打出去,引来不少客流量,新政的下放,也如那浪花翻腾,沸沸扬扬,把顾客往小市里洒。 夜市引来的京城百姓就不用说了。新政刚施行,免不了各个衙门加班加点,于是赶早上值的和推迟归家的,就都饿着肚子往小市里钻。 而像都水监街道司、军巡院、厢司这些个与夜市监管直接相关的,更是加派人手,片刻不敢松懈地守巷巡街、维持治安。 因此,结束了轮值的差役们个个如放了风的、饥肠辘辘的鬣犬,就近吃上热乎大碗的还不够,还要把酒撒欢,耍到收市才止。 江满梨本也想卖点小酒的,奈何这朝酒水管得严,好酒均在禁中,民间大酒楼有权酿酒,但也只卖给正规饭铺,连茶馆凉棚都不许售。 她这样的小摊子,更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打个擦边球。用从郭东楼偷偷买来发面用的酒曲捂了些甜酒酿,米拿来煮银耳小圆子,剩下的酒就攒起来,最后米少酒多地拿来论壶卖。 名字也改一改,不叫酒,就叫甜米酿。 别说,虽然没什么度数,可对于来夜市吃宵夜买不到好酒,又兴致勃发、想喝上几口的人而言,这便是极好的替代品了。 米酒甜香,不醉人,又微微熏,就着夜市里喧闹嘈杂的气氛来饮,还很相宜。许多小娘子也喜爱点一壶。 譬如陆嫣。 自夜市开放头一日来吃过一次炒饭之后,就时常与方二娘、许三郎同来。而且来得多了,竟成了能与江满梨畅聊做饭的好搭子。 藤丫颠着那圆肚子锅,热火朝天地炒饭,江满梨就在新添置的炭炉子上架一个四方小铁网,从板车上拿下用竹篾串好的腌鹌子、猪肠子、肥瘦羊肉、板筋腊肠云云,挨个排列整齐,刷了油,放上去烤。 陆嫣也不去坐,就站在江满梨旁边目光炯炯地看,道:“小娘子这羊肉为何要一肥一瘦地串?” “若全是瘦肉,吃起来干寡,若全是肥肉,又难以下咽,一肥一瘦搭配着,一口两个这么嚼下去,羊油肥糯包着肉粒,才最香呀。” 说着,炭火热烈,催得那肉粒霎时便有些焦褐,油脂刺啦一声滴落在炭上,比剥又窜起一小股橘里带蓝的焰,烟火香味飘得老远。 江满梨拿软鬃刷子沾些炸过香料的油,再裹上一层干辣椒、一层香辛料,左手抓着一把羊肉签子,翻来覆去挥洒两下,刷得通红油亮,放回铁网上,又是刺刺啦啦一连声。 “牛的板筋也能炙?”陆嫣又问,“吃起来不会过于硬么?我在书上看过南方吃炖煮的牛筋,却不知还有炙的。” 江满梨便拿一串熟透的给她:“陆小娘子尝尝不就知道了。” 陆嫣也不客气,接过去吹吹,用牙齿叼下一粒来,吃完,眼睛睁得溜圆:“好吃!一点不硬!” “没想到这板筋炙过后竟然是软弹而脆的口感,还能分出层与丝来。” 说罢又来一粒,辣得略有些吐舌头了,转身去倒一小盏甜米酿,边喝边与江满梨道:“我称你作阿梨姐吧,你也不要叫我陆小娘子了,听着怪啰嗦的,叫我嫣娘就好。” 江满梨挑眉笑着,有些不敢答应。 明明都是贵女小娘子,方小娘子是青涩端庄,陆嫣却直来直往。若不是从许三郎口中得知这是当朝陆相的千金,还真不敢相信。 围坐在摊后的一桌差役点得多,大几十串羊肉牛筋、五花腊肠,陆小娘子就让江满梨先给他们上,自己和方小娘子的可以再等等。 表皮焦脆的几只鹌子先熟,刷了辣酱,赤褐诱人,拿青釉薄方盘装着,又放上些一同熟了的江米藕和韭菜堆叠好,江满梨唤藤丫来端。 陆嫣却竖起一只手掌表示不用,自个笑嘻嘻就拿走了。真是一点架子没有。江满梨笑着摇摇头,让藤丫别管了,继续炒饭去。 夜市里甜酒配烧烤,吃得热闹,大理寺衙门今日也亮着灯,无人下值。 因为这几月来盯着的贪墨案脏银突然有了动静。 “陶州?”孟寺卿把手里未吃完的一串炙牛板筋放进食盒,拿帕子擦擦手,忙不迭去接复命差役递过来的一角碎纸。 林柳举至唇边欲抿的酒盅也放了下来,只一缕米香晃过鼻尖。 孟寺卿看完,将碎纸递给他:“子韧看看。” 林柳接过来,是信笺,被烧去全貌,只留这一片,上面模糊写着一个“待”字,和一个几近不可辨的“京”字。 “小的追着踪迹进了陶州刺史仇建本宅中,没寻到人,只找出这一角纸头,料想可能有用,便带回来了。”差役叉手道。 “你做得很好。”孟寺卿点头。 待人走,转头看向林柳。林柳知老师要问什么,道:“如若学生没看错,这张与前几日从绍州带回来的那一张,应是同一人所写。” 第18章 端午节伴手礼 半年前引起轩然大波的京官贪墨案,皆由北部军校粮料不翼而飞而起,前线战事溃败,军士死伤无数,官家震怒,下令彻查。 京内三司胄案、粮料案,工部屯田司、水部司,及至枢密院,京外沿粮草所途径之要道北上各州府,不到三月时间,查出贪墨军饷百万两。所涉京官逾十人、地方官员逾二十人,革职查办三十余人,抄家流放六人。 却是案子还未审清楚,那重犯六人接连于家产抄没前抱病死于狱中。人死口僵,公案无头,案子被迫草草了结,等到了家产清点出来,才发现脏银几乎颗粒无归。 明摆着事有蹊跷。 官家心里有数,但涉及京官国库,也不能任事态恶化下去,激怒了那背后的大鱼。只能先稳着朝中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