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腿,在小丫鬟过度热情的笑容中奔驰而去。 花园中,六角亭下,连玉刚才坐过的藤椅被撤下,换了一张结实的花梨木太师椅。 罗天雄肥硕的身?体挤在那一张椅子中,看上?去分外?委屈,他叹道?:“这南地人不敞亮,做张椅子也缩缩挤挤的放不开。” 用罗绮云的话说,他爹虽然叫罗天雄,人并不是很英雄,但身?体确实很熊,狗熊的熊。 “爹爹,让匠人们重新打一套就是了,何需委屈自己。”罗绮云喝一杯酒,娇嗔道?。 罗天雄呵呵笑道?:“还是云儿懂事?,知道?疼爹爹。”转而又沉了眉眼叹气,“若是知道?南诏如此狼子野心,爹怎么说也不能?把你接到岭南来。” “爹爹想错了,若是我留在云京,被逼着嫁给那南诏老六,等这般消息传入京里,才是彻底完了呢。一个没用了的质子,真是猪狗不如。到时候谁都能?踩我两脚。”罗绮云嗤笑道?。 “还是来这岭南好,天上?地下我最大,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宁可风风光光的死?,也不要做别?人脚下的泥去活。” “爹爹,放心,若是池州城破了,我就三尺白绫见先祖去,必不会辱了罗氏门楣。” “胡说什么,真到了城破那一日,爹爹自会有办法送你走,我的女儿是头顶的富贵花,这辈子都不会做别?人的脚底泥。”罗天雄呵斥道?,这一声底气十足,又凌厉非常,没了刚才的富态和善,显出了一个节度使真正的威严。 罗绮云被他的声势一惊,打了个酒嗝。 罗天雄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又笑眯眯地恢复了往日的和乐:“吓到我的乖女儿了?” 罗绮云拨拉开他的手,道?:“没有,我哪里有这么胆小,还能?被自己爹爹吓着。” 罗天雄问道?:“刚才那真是萧扶城的女儿?” “爹爹不是认识萧节帅吗?难道?她?长得不像?”罗绮云疑惑地看向她?爹。 罗天雄喝了一杯酒,摇头直乐:“爹爹也就二?十年?前?,远远见过几面,跟他又不熟。哈哈,爹跟那些俊俏公子都玩不到一块去。” “不过,这丫头的话,你也不要当真。这世道?人人鬼鬼的,还真很难看清。” “她?说是,你就当她?是,没必要揭穿,自己心里有分寸就好。爹爹听说他们是从崖州逃回来的?” 罗绮云将?头一扭,生?气道?:“爹爹,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非君子所为。” 罗天雄:“你爹什么时候是君子了。” “爹爹还不是为了你。我观她?眉眼清正,虽有凶悍之气,但不是心思歹毒之人。你与她?多来往来往,留她?们在池州城住一段时间,最好能?等到北地援军来到之时。” “如此,也多留一条路,若是南诏提前?破城,爹爹分不出兵护你出城,就花钱买她?们带你出去,送你回离城,找你叔父。” 罗绮云愤愤道?:“我又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才不要离开。” 罗天雄哄道?:“爹爹留下,那是职责所在,你一个小女子讲什么道?义。你看刚才那个丫头,有留在崖州殉城吗?还不是拼了命地逃出来。” “你叔父素来疼爱你,不会让你吃苦的。”罗天雄喝了最后一杯酒,一坛桃花酿已经光了。 他从太师椅中起来,长长叹了一口气,“前?边还有公事?,爹爹先走一步。” 话毕,人已摇着肥胖的身?体消失在了红梅之后。 白衣戏子缠缠绵绵的小曲还在唱,见罗绮云看来,还轻轻盈盈地抛了一个媚眼,笑目连连,一脸娇羞。 罗绮云本就心绪不定,看了这个眼神更是呕心得很,手中酒盏在桌子上?一拍,提声道?:“倒酒。” 唉!还是薛情耐看,抛媚眼也能?抛得恰到好处,小钩缠缠,让人心痒难耐,欲罢不能?,真是人间极品,便宜了永寿那女人。 “小姐,没……没酒了。”一个酒侍小心回道?。 ……没酒了? 罗绮云大怒,一拍桌子,高声吼道?:“罗天雄,你瞎扯一通,竟是又来骗酒喝的。你给我等着,我不剪光你的胡子,我跟你姓。” 人已经呼嚎着跑了出去。 那战战兢兢弯腰垂首的酒侍,小声咕哝,“小姐啊,你本来就跟节帅姓的。” 连玉一路奔回云来客栈,进门就遇到了柏松,“怎么,又在偷懒?” 柏松向后一跃,险险避开迎面踏来的黑风怪,脚刚落地站稳,心还在砰砰直跳,眼前?一花,有个巨.物砸来。 他刚想抬手拍出去,就听到一声“接住。” 那声音自然是来自他家居高临下态度嚣张的小姐。 柏松立时改拍为抓,在最后一瞬,牢牢抓住了那巨.物,定睛一看,竟是一条鲜灵灵的鹿腿。 “拿去厨房,多出点工夫钱,找大厨帮忙,加上?枣子和枸杞用文火炖了,炖好以后给表哥和李老头补身?体。” 柏松应了是,提着鹿腿转身?往厨房走去。 连玉又把他叫住,上?下嫌弃地扫了一遍,冷声道?:“李老头那里,你拜托钟平去送。你自己去,我怕浪费了一锅好肉。” 柏松心虚地转转眼珠,连忙应声道?:“好的,我一会儿就去找钟平大哥。”话音还未落,已经一溜烟跑了。 连玉下了马,在黑风怪的背上?拍了拍,“自己回马棚呆着去。” 黑风怪看一眼马棚的方向,磨磨蹭蹭,拿蹄子刨着地,并不往里走。 ———本马王丢掉的面子,该怎么捡起来? 连玉见它又开始墨迹,一巴掌忽在了马脸上?,警告道?:“怎么,等着我送你回去,然后给你拴在马橛子上??” 她?小手又拍拍黑风怪漆黑的马脸,威胁着轻笑道?:“没想到你还喜欢束.缚感。” 黑风怪闻言,刺溜一下蹿了出去,直奔马棚,留下一屁.股滚滚烟尘。 连玉拿衣袖捂住口鼻,挥舞着另一只衣袖扇开烟尘,向客房走去,心中把黑风怪大骂特骂了一顿。 并不是连玉多么文明?,而是烟尘之下实在张不开嘴。 心中掂量着听到的那几句话,“圣旨”、“赐死?李承基”、“人头”、“回京复命”。 听起来是大事?,但想想崖州都陷落了,这好像又不是大事?。 连玉刚走到房间门口,还未推门,又退了回来,转了个弯走到孟泽深的房间门口。 手贴上?门板,刚要推开往里进,想到他之前?黑发尽散的样子,手又默默地蜷起来,在门上?咚咚敲了两下。 “谁?”屋里响起孟泽深慢条斯理的声音。 “表哥,我进来了哈。”下一瞬,门被推开,人已经出现在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