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S市的新家。 但两个人的关系却倒置了,或者说是还原了——宋尧在谭修辰面前终于像个妈妈了。 谭修辰的右手上缠着绷带,不能碰水,手掌也不能使劲,生活不能自理,全靠宋尧照顾。宋尧自以为被谭修辰软禁在家的那段时间里,自己活得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可他见了谭修辰现在的样子,才知道什么叫木偶。 从医院到新家,一路上谭修辰就没主动开口说过话。他一直在发呆,宋尧看着他的时候,他就空空地望向别的地方出神,宋尧不看他的时候,他就空空地望向宋尧出神。有时宋尧问他饿不饿、疼不疼总得不到回应,忍不住气恼,谭修辰见他皱起眉头,仍不说话,还是那副呆呆的神情,无神地靠到宋尧身上。每次一这样,宋尧就无法再生气,只能环住谭修辰的背,哄婴儿似的拍着。 谭修辰不说话,宋尧也只好安安静静地陪着他。他时常盯着谭修辰,他从未这样仔细端详过自己的孩子,顺着眉骨、眼睛、 鼻梁、嘴唇一点点描摹下去,宋尧恍惚间仿佛看见自己的速写。如果不是谭修辰先一步颓丧下去,现在露出忧郁又无神的情态的理应是他自己。 真相揭露得突如其来,宋尧爆发的冲动与决绝也突如其来,而睡过一场重新醒来后,世界都变得飘飘忽忽,像被捂在棉花里,他理应悲恸、理应崩溃,可一切情绪都冲不出柔软的罗网,在心里微乎其微地翻腾一瞬之后,就统统偃旗息鼓,风平浪静下来。 只有谭修辰拿那片血淋淋的碎玻璃划破了这层层叠叠的棉。他的情绪太激烈、太尖锐,笔直刺进宋尧缥缈的知觉。 谭修辰是他醒来后唯一的真实。 拯救孩子的确是母亲的本能,哪怕是心底隐隐想去死的母亲,也会为了让孩子活下去而冥冥中浇熄那点念头。当宋尧意识到自己围着谭修辰忙上忙下,从穿衣吃饭到洗澡换药都操心不停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不久之前撞向床角的决心了。 谭修辰很久之前就托寄放行李的酒店把行李快递到了新家,他们只需要把大包小包搬上楼就行。这是谭修辰这么多天来仅有的一次主动,他把又重又大的包扛在自己肩上,左手拎着小包,他右手不能用,不然连行李箱都不会让宋尧推着走。宋尧犟不过他,只能心疼地偷偷伸手撑一撑。一直走到单元楼里看见电梯间,宋尧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们在八月的天气里奔波一遭,打开房门的时候早就汗湿了衣服,整个人都冒着腾腾热气。谭修辰的汗水很夸张地连串从额头滚到下巴,再从下巴抖落下来,宋尧行李草草放在一边,就在陌生的屋子里一扇扇推门,迅速找到浴室,从箱子里随手翻出谭修辰的换洗衣服,把他推进去冲凉。 这些日子一直是宋尧帮谭修辰洗澡,就像小时候一样,谭修辰赤身裸体地坐在小凳子上,乖乖听妈妈的指令,仰头,抬胳膊,或者腿伸直,理所应当地把自己全然袒露在妈妈面前,毫不羞耻。但宋尧却包裹严实,尽管洗完后衣裤都会湿透,也还是羞于脱下。 第一次用新的浴室,宋尧举着花洒空空放了很久水,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水温,调得偏凉一些才对准谭修辰的身体。宋尧用手拦住花洒里射出的水柱,冲激的水流被阻挡,顺着他的手掌温柔地淌到谭修辰身上。 宋尧低头问:“水冷吗?” 谭修辰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摇摇头。 宋尧从谭修辰身后轻轻掂一下他的下巴:“抬头。” 谭修辰一抬头,宋尧就举起花洒淋到他的头发上。谭修辰仰头直直地望着宋尧,望得出神,也望得异常执着,偶尔有水花迸进他的眼睛,他应激地闭上进水的一只眼,同时把另一只眼瞪得更大,执着地盯住宋尧不放。 宋尧隔着一指的距离,用手盖住谭修辰的眼睛,轻声说:“闭上眼睛。” 他感觉手心被睫毛细微地擦过,收了手,谭修辰果然乖乖合上了眼。宋尧这才关水,手里盛了洗发露,去揉谭修辰的头发。 谭修辰的头发也很像宋尧,黑得浓烈,在阳光下也不会发黄,只会反着乌黑的光。他们的头发都是软软的,淋了水之后很滑。谭修辰的头发手感像细沙一样,不知不觉溜过指缝,有时宋尧以为什么都没抓住,低头一看,黑色的发丝却缠绵地绕着他的手指,不舍得滑走。宋尧不自觉笑了,觉得谭修辰的头发也跟他本人一样爱撒娇。 揉搓了一会儿,宋尧又举起花洒,冲掉他头上的泡沫。谭修辰没忍住睁了一下眼,宋尧没来得及给他挡住水花,刚好有一滴泡沫水溅进他眼睛里,谭修辰“唔”的一声紧闭起眼睛,眉头皱到一起。 宋尧赶紧把花洒放下,蹲到谭修辰面前拿起一条干毛巾去擦他的眼睛。谭修辰闭着的那只眼睛挤出不少眼泪,另一只眼也连带着红了,但仍然强撑开盯着宋尧。 宋尧问:“眼睛还疼吗?” 谭修辰点点头。 他们不知不觉间挨得很近了,宋尧蹲在了谭修辰双腿间,撑着他的大腿,挺直腰身凑向谭修辰,谭修辰也稍微俯下身去,自然而然地靠近了。宋尧扬起下巴,嘴唇几乎贴到谭修辰的眼皮上,他轻飘飘地呼了两口气,然后落下一个像气息一样轻飘飘的吻。 宋尧又问:“还疼吗?” 谭修辰摇摇头。 宋尧笑了,伸手摸摸谭修辰的脸,谭修辰缓缓睁开了刺痛的眼睛,含着一汪水回望着宋尧,乖顺地靠在宋尧手心上。 宋尧的笑更深了,他说:“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可妈妈不一样了。”谭修辰竟然回话。 “哪里不一样?”宋尧疑惑。 谭修辰卸了力,脑袋全然靠在宋尧的手掌上:“妈妈以前不会骗我。” -------------------- 来辽!住进新家啦!新生活要开始啦! 第47章 88-89 88 患得患失是过不好日子的,这点宋尧深有体会。 就像宋尧曾经害怕谭锐每一次离开家一样,谭修辰现在也无比害怕宋尧离开自己的视野。无论宋尧保证过多少次,发过多少誓,他走在房子的角角落落都还是能感受到一束紧锁的目光,冷冷的目光重重地压着他,像一道铁锁链,生生把这间房子变成了一个囚室。 这绝不是谭修辰之前期待的新生活。 毁掉孩子满心期待的人是宋尧自己,他现在在谭修辰眼里就是个言而无信的骗子,是个冥顽不灵的殉情者,是个潜伏着、伪装着看准时机就自杀的疯子。 他也许曾经真的是这样,可现在他只想做谭修辰的妈妈。 宋尧环顾这个新家,只觉得可惜。 他很喜欢这个房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