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簟做出这模样,李豫也不好硬来,最后只能客气地任由人离开。 只是背地后,他眉头却紧紧皱起。 李豫此行虽是跟着天使来宣旨,但是他为东宫侍讲,这一遭过来也有东宫的心思。 要知东宫虽立,但圣上偏爱赵王不是秘密,前些日子又替赵王求娶了王家的女儿,这事情要是成了,太子的处境便越发艰难了。眼下正是需要外力破局的时候,李豫此行已有太子的授意,若是能拿下段温的支持,便是日后登基将幽冀两州让给他也没甚。 话虽如此,李豫也知道,这会儿太子牌面上实在没什么优势,若是开门见山的提出,段温未必会愿意惹上这么一桩事,他这才想走迂回些的路子,想借旧情让韶娘在那人耳边说上几句话,却不料玉簟竟如此戒备,他根本连提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李豫想着,神情又有些怔忡。 想来是韶娘在这里过得不好,要不然那丫鬟也不至于如此谨慎。 袅袅琴音尚在耳畔,诗笺上的簪花小楷清婉秀丽、连香气也清雅极了…… 那些刻意回避的过往浮上心间,李豫心神也跟着恍惚了。 当日车架驶离长安,他也曾将自己锁在屋中,浑浑噩噩数月之久。 听家仆说起韶娘被胁迫上马车的情形,更是让他心神大震,只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将人带走。 但这些消沉颓靡终究被父亲一巴掌扇醒。 李豫恍然间明白,这所有的一切,归根到底还是他太无力。若是他是如父亲一般的朝中重臣,那段贼安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抢他的未婚妻? 不识礼法!不知礼数!!此举又与胡虏何异?! 可偏偏整个朝堂竟无一人出言反对。 父亲老了、谢伯父也是,就连御座上的那位都不负当年的雄心壮志。 早些年的那次长安之危到底磋磨了这群人的心志,让他们再无锐意进取之意。 这些老去的人终究该退下了。 如今之事若是得成,他日太子登基,必不忘他的功劳。而段温不过一介莽夫,这等靠着兵匪起家的武夫这些年也不知凡几,但却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不过逞一时之风光罢了,早晚都得成为他人的刀下亡魂,等到了那时候,他定会将韶娘接回去的。 只消韶娘在这里等上几年罢了。 韶娘毕竟是谢家的女儿,那姓段的不敢对她如何的。 她这几年受的苦,他日后会补偿她的。 想通之后,李豫神色越发坚定。 既然玉簟不行,那就换谢氏的其他人,韶娘身边又不是只有那一个使唤丫头。 * 李豫的所作所为当天晚上就被原封不动地放到了段温的案头。 一同递过来的,还有朝廷使团中其他人的行踪。 王宾早先看了朝廷来使的名单就忍不住摇头,这会儿瞧瞧这群人入燕城之后的所作所为都要叹气了。 这大齐朝廷可真是烂到根子里了,都什么时候了,竟还想着内斗,那早就岌岌可危的位置,还真有的是人抢着上去坐。 看这些人的小动作便知,主公先前那次入京作秀,还真被他们当真了。 那些人也不想想,若非有数万铁骑陈兵边界的底气,主公怎敢只率几百轻骑入京? 王宾把这些送来的情报从头翻到了尾,突然“咦?”了一声。 他竟然没在里面看见本该最着急的那个,难不成萧家皇室的那一溜歪瓜裂枣中竟还出了个能看透的聪明人? 王宾这么想着,却听上首一声冷笑,抬眼就瞧见段温那皮笑肉不笑的森寒表情。 王宾:? 他一时倒是愣了,萧家那些内斗当乐子看就是了,怎么还动了真气。 只是一转念,他就想起了自己手里的情报到底缺了哪一方,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忙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好,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差点都忘了,这次东宫选来的人身份特别了点儿。 看段温的表情,对方想走的路子也很清楚。 枕边风么,太常见了。 本来嘛,瞧这段温这段时日挖空心思讨好人、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架势,王宾觉得这绝对是个好主意。 但是这个好主意也得分谁来实施啊。 东宫送来的那个人,真的不是来送祭的? 王宾在心底唏嘘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别在这上面发表意见的好。 只是觑了两眼上首那位要杀人的表情,他终究还是开口尽了点劝诫本分,提醒道:“这人不能死在咱们地盘上。” 起码明面上不能。 他真怕这位忍不住,提着刀把人当街砍了。 段温笑了声,反问:“怎么会?” 王宾咬了咬后槽牙才忍住那口嘶气。 这笑得也太他娘的渗人了。 那边段温已慢条斯理地开口:“当年于植被诬陷反叛,明明他已上述陈情,自请为质京中,可李太尉却忧心对方事后报复,先是假意赦免于植,却暗中遣人杀其父母妻小,逼得于植不得不反。如此生死大仇、杀父屠子之恨,现下李太尉嫡子在外,于植怎能忍住不报复?” 王宾:“……” 懂了,他这就去安排泼脏水。 作者有话说: 段狗:动手之前先把背锅的安排好。 第29章 簪子(加更) 虽然明白了段温的意思, 但是王宾还是提醒,“于植就是再‘能耐’,手也伸不到幽州来。” 段温要是真想把这口锅扣到于植头上, 起码得等使团出了幽州地界再动手。 段温瞥了人一眼, 没说话。 王宾明白了。 就是明白了才觉得牙疼。 这位主儿杀人一向不留过夜。 足够他等上小半个月的耐性,王宾都快想不起来上次有这个待遇的是谁了,总归最后的下场很惨。 王宾回忆着过往种种,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屏住气退出去。 他快别在这儿招人眼了,免得这位一个不高兴把他牵连了。 段温没理危机意识过于强烈的王宾, 他把消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将纸张卷着递到一旁的烛火上烧了个干净。 他当然忍得住。 毕竟韶娘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她一心一意念着的情郎,这会儿正想着怎么利用她。 这人既然如此做了, 他也好趁机让韶娘看看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 要不然岂非辜负了这狗畜生的一番“心意”? 想着, 段温禁不住带着些感慨意味地叹息了一声。 他都说了, 这世道上没有一个好人。 韶娘这样,没有他护着, 在外头是要被欺负的。 再细看看人神情,嘴角边竟是噙着笑的:这不是挺好的么? * 玉簟不知道女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