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科办公楼的路上,驰远三人各自沉默。从知道灯掉下来没砸到任何人就面色灰败的齐越森忽然笑起来。 狱警戳了他一警棍:“发什么神经!老实点!” 齐越森趔趄半步,不再掩饰心里的悲凉幽怨:“韩组长这次立了大功,可以直接出狱了吧……” 听到这话,驰远呼吸倏然一滞! 他一路心慌意乱,满脑子都是韩山紧闭双眼的模样。 当初余国忠倒飞出去,也是这样忽然就不动了…… 他转头看向卢光宇,就见对方白着脸,在他看过来时扯出一个苦笑。 对,韩山立功了。 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大功——剩下的小半年刑期根本不够减刑用的。 狱警推了下驰远的肩膀,警告他别有小动作。 驰远转回脸,心里的惶恐化作一团乱麻。 这意味着,韩山不会再回二监室了,如果情况严重,还可能会被安排去外面就医。 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 驰远心脏像被人猛地攥紧,韩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不会,怎么可能…… 韩山命硬。 操……放屁!驰远自诩有点小聪明,可他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自己的“聪明”—— 在齐越森动作的那一刻,目标就已经不是韩山了。 可是自己潜意识里的功利,让他在那种紧要关头想到的,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还韩山的人情。 那是一个让韩山立功的机会。 可因为韩山身手好,就理所当然让他面对危险。这样的自己,和那些用“命硬”这种无稽之谈把所有变故甚至阴谋推到韩山身上的人有什么区别! 驰远吸进肺里的一口气找不到出口,涨得他胸腔难受,连后背都生出一层薄汗。 这是连卢光宇都不知道的自己的私心,不磊落的算计。 却赌上了韩山的安危。 “……” 想到这,他又看向卢光宇。 削瘦青年此刻眼睛里,是心里没底的空洞。 狱警扯了下他胳膊:“你老看他干嘛!” 驰远喉结动了动,声音闷哑:“管教,韩组长会没事吧?” 狱警没好气道:“问我?我上哪知道去?” 前边齐越森发出一声冷笑。 驰远心里的火熄了又燃起,让他肺腑生燥:“操!你他妈一个强J八旬老太的畜牲,你有什么资格减刑!你嫉妒组长也没用!今天卢光宇跟我说你不对劲,老子还笑他杯弓蛇影,早知道你能这么丧心病狂老子就不拦着他去打报告了!你他妈……” “闭嘴!” “砰”的一声,驰远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警棍,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齐越森被触到逆鳞,脚步猛然顿住,接着又被狱警拉走。 “都他妈消停点儿!有话到审讯室说!” 驰远平复着呼吸,放软语气对狱警说了声“抱歉”。 那些话是说给卢光宇听的。 即便鄙夷自己的算计,他还是要面对眼前的境况。 他得给卢光宇吃个定心丸——不能被韩山受伤的事干扰,按计划供述。 此前两人说好的,事情一旦出现可能引起猜疑的纰漏,就只承认卢光宇因为齐越森细微的反常起过怀疑,但驰远认为他是被齐越森恐吓出了心里阴影,疑神疑鬼,加上谎报险情耽误晚会难免要落埋怨,所以没让他打报告。可卢光宇还是留了个心眼,暗地里盯着齐越森的一举一动。 卢光宇服刑的生活才刚刚有了好的起点,驰远可以担下疏忽大意的责任,减点分受点罚对他而言无关痛痒。 而知情不报视为同犯,两人都要加刑。 驰远不能把自己栽进去。 就算要担责,也得是对韩山本人,照顾韩山的后半生也好,站到他家人面前请罪也好,都不该是在监狱里多关些时日,却见不到韩山…… 卢光宇目光逐渐有了焦距,他懂了,现在不是英雄主义的时候,两人口供不一致反而会更麻烦。 他可以相信驰远。 所以在三人被分别带去不同的审讯室后,卢光宇努力把对韩山的担忧抛在一边,平复自己的心绪,将事情按计划交代清楚。 组长是驰远的,轮不到自己挂心。 季长青将韩山送进监区医院做了初步检查,又马不停蹄地赶到狱侦科打听情况。 几名警务刚拿到两份口供记录,正聚在一起分析监控。他走上前来和几人打了声招呼,就见电脑画面里,驰远和卢光宇在教室说话,声音很小,设备收音断断续续难以识别,听的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听不清说了什么,不过这两人供述基本一致,和监控也算对得上。”负责审讯驰远的警务说,“齐越森不配合,一句话不说。” 季长青拿起材料翻看,片刻后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他放下驰远的口供,只看着卢光宇那份:“齐越森会见家属说什么了?” “他侄子说村里修路要穿过他的一块地,拿户口本和土地证去能领点补偿金,特意来通知他一声。” 警务打开二监室的画面,调到上午会见结束后,齐越森直勾勾盯着摄像头看的一幕。 “卢光宇注意到他回来以后情绪不对,就留意了一下,所以才在齐越森刚有动作的时候及时给了驰远提示。” “不过这个卢光宇也是没主见,什么都听驰远的。”有警务插话。 “卢光宇说,驰远曾经请求韩山向政委为他求情,对他过去自残的事网开一面,并且鼓励他重拾对服刑生活的希望,所以他很信赖驰远。” “这事是我们狱政处商量后的决定。”季长青说,接着又问,“齐越森呢,他在会见室当时有什么反应?” “没什么异常,跟大多数常年不见家属的犯人一样,没话可说,就问了问村里这几年的情况,还有地要挖哪一段,不过他侄子平时在外打工,什么都不知道,只说是收到了大队的通知,所以试着申请了一下会见,没想到监狱同意了。” 季长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是因为元旦的缘故,监狱特意批准了几个三无犯人非直系亲属的会见申请。 而从事发到现在三个小时多过去,季长青一直想不通齐越森为什么会忽然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 这个人对减刑的渴望非常强烈,加之内心有些阴暗,所以会时不时搞点小动作,可他针对的一直是总压他一头的韩山。 监狱里这种事季长青见多了,齐越森那点伎俩也不够韩山看的,所以他懒得管。直到上次篮球架的事,这种程度的“意外”如果是有意为之,算是碰到监规的底线了,所以季长青打算年底减刑名单出来后,敲打敲打他。 莫不是齐越森最近就嗅到什么味儿了? 那也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