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功课,两人便轻言细语地指认星群。 从南十字星开始,到天狼星,麦哲伦星云,猎户座,水瓶座。后来却停下来,只是静静坐着,觉得认得与不认得也不那么重要。每一颗星星都独一无二,汇成银河,极缓地移动,是真正的斗转星移。 明亮,浩瀚,深邃,致使其他存在都显得无比渺小。 “怎么办,我有点想我爸了。”梁倾依偎着周岭泉,细声说。 这样的星空使她足以原谅任何人,并且完成自谅。就算这份亲人之爱并不完满,此时她已经能释怀地想念起梁坤。 周岭泉没说话,只是将她抱紧些。 “你有没有想起谁。” “我外婆吧。虽然她去世很久了。” 他不再赘言,梁倾却明白,对离世许久的亲人的思念,往往无法付诸实际言语,但它就在那里。 遇到相似的对话,熟悉的味道,场景的闪回,便会想起他们,有些钝痛。想要忘记又生怕忘记。 “你外公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梁倾平静地问。 “他啊。很严厉。好像总是对我不满意。我印象中他总是说我身体太弱,太瘦小,性格内向。他当了一辈子兵,总用那套军队里的方法训练我。野长城也是他带我去的,但我们可不是去郊游的,是去拉练。” “好可怕的老头。”梁倾评价道。 周岭泉笑起来,轻松地说,“是。小时候不懂事,只觉得他可怖,后来想了想,大概他是把一些对我母亲的不满转嫁到了我身上。” 两人又沉默下来。 不一会儿,梁倾窸窸窣窣了一阵,从毯子里腾出手来,握住他的,说:“周岭泉,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你。” —— 所以你不要害怕。 当夜梁倾洗漱毕,见周岭泉倚窗远望,外头又开始飘雪。 见她出来,他回头,有商有量似地,说:“梁倾,陪我回北城一趟吧。” “好。” - 他们连夜回到北城。 飞机落地时,北城夏末,空气中难得有些潮湿的气息,一问才知道,前夜刚下过一场大雨。 蒋家派车来机场的接人,司机是李叔,跟着蒋振业一辈子,也算半个家人。 “外公怎么样了。” “半夜摔了一跤,家里没人听见响,半夜下了一场雨,我去关窗才发现老爷子躺在地板上半边身子都动不了了... 都怪我,那天半夜我睡迷糊了,什么动静也没听见...”李叔自责极了。 “这么大年纪了,脾脏做这么大手术,现在人醒了,但双腿都没知觉,医生说要再能利索走路怕是很难了。老爷子也是,刚醒,还惦记着岭章那点儿事,话都说不利索... 岭章年纪轻轻,糊涂啊... ” 三日前,蒋岭章的上级因涉嫌受贿和巨额利益输送接受调查,蒋岭章平日称此人为‘师傅’,东窗事发,自然此时也在接受调查,联系不上人,且他二人关系如此亲密,要撇清恐怕是难了。 李叔不再多言。车驶入蒋家大宅,前坪多停了两辆车,几日不修理,庭院中就有些杂草丛生的迹象。 周岭泉携梁倾进了门,见一层待客厅已坐了多人,除了陈谦,三位长辈及其家属都到了,小辈倒是都没现身。他们走进去时蒋思雪正有些激动地对两位姐姐说着什么,见周岭泉现身,站起身,又觉得有些窘迫,坐下来埋怨说:“你外公睡在医院里,弟弟都快进去了,你倒好,还要人三催四请才来,好歹他是你弟弟,你也不管他死活么。” 周岭泉心里咀嚼了一下这个‘也’字,就大概明白这三姐妹之间是什么光景 —— 蒋思梅夫妇都是国/企高层,蒋思月正逢要从地方往中央调动的关键时期,蒋家几个子侄多在体制内,这样的节点,避嫌还来不及,去沾蒋岭章这档子事,绝对是吃力不讨好。 周岭泉不与她计较,牵了梁倾说,“我带我女朋友去看看外公。” 梁倾便向在座的颔首问好。 蒋思雪像是现在才看到梁倾,面露愠色,又不好发作,说:“今天家里事情多,招待不周,让梁小姐改天再来作客,等会请李叔先送梁小姐回去。” “还请李叔送我们一同去医院吧,我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周岭泉水都懒得喝一口,站在门廊的阴影中,不急不慢地说完,牵了梁倾便要走。 蒋思雪本就六神无主,陈谦在外四处运作打听消息,好不容易周岭泉回来,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见他要走,坐不住,急急站起来,走到廊厅这头来,急躁说:“这次牵扯出事的项目里,有去年江西那个项目。我知道岭章那时候拿你开刀,是他不对,纪/委的人八成是要联系你了解项目情况的,到时候...” “妈。”周岭泉淡淡看她一眼,“我只能照实说。岭章说的对,照规章办事,我的项目黄了不要紧,但之后的重新招投标,他是全程参与的。招投标流程出的问题,他难辞其咎。您难道要我扯谎么。” 蒋思雪知道他字字在理,却又字字戳心,这几日早已筋疲力尽,眼下气急,张着口却说不出话,后退两步,眼看就要跌倒,还是李叔迎上来,扶了她一把。 蒋思梅与蒋思月这时才走过来,说些场面上的安抚话。 这时门廊里又有动静,梁倾回身一看,是一个灰发矮胖的中年男人,身边跟了个眉间忧心忡忡的年轻女人。 大概是陈谦与蒋岭章的妻子回来了。 蒋思雪缓过来口气,扑上去问:“小章有消息么。” 陈谦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几岁,说:“爸的几个老战友,还有那些平时走动频繁的老部下,我都一家一家找了。要么就是称病打发了,要么留我喝茶,说来说去也只是关心爸的病情,对小章那是只字不提。我呸,爸好的时候那叫一个殷勤。” 他平素总是一副和事佬的模样,小时候对待周岭泉也算温和,如今说这些话时,也面目狰狞起来。 那新婚妻子更是不说话,她父母亦是体制内的,嫁他时都说蒋岭章前途无量,如今新婚一年不到便出了事。 她既担心丈夫情形,又有些别的怨怼,见周岭泉携着梁倾好好地站在面前,便觉得他们在看笑话,说:“ 大哥平时不来,家里出了事,倒是体体面面地过来了。” 陈谦听了这句撺掇,更是按捺不住,抓了周岭泉的衣领说:“江西那个项目都这么久了,是不是你去举报的,你就是想害岭章?是不是?” 又是一阵喧闹,还是李叔并了个小勤务兵,才将他从周岭泉身上扯下来。 周岭泉全程未作声,也未还手,任他将他的衣领扯掉了两颗扣子。 那扣子顺着木地板,滚进犄角旮旯里,没人在意。 蒋思雪并未上前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