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还要拿竹签穿我的耳朵!” 像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谈默没有丝毫动容,只低声说:“死了再通知我给你收尸。” “你不能见死不救啊,爸答应你下回再也不敢了,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别、别……”曹世贵被吓破了胆,嗓音撕扯地恳求,“儿子,别把爸往绝路上逼,不管多少先给他们,先——” “那是我的钱!” 压抑到极点,谈默的情绪骤然爆发。他下颌绷紧,太阳穴下两道青筋一路蜿蜒到耳际,颈部血管像要割破皮肤那样凸出来。 “知不知道那是什么钱,那是我通宵值班挣出来的,是我吃饭的钱,是我活命的钱,到底谁把谁往绝路上逼?” 曹世贵在那边嚎叫,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随便你们把他怎么样,”他面如死灰地咬紧牙,“他不是我爸。” 放高利贷的哪有人性可言,不可能因为几句话就放过他。幸好,一名年轻的代课老师留校过年,经过那里帮了他。 谈默的手擦伤了,其他地方没怎么样。 他这双手多灾多难,一年前长的冻疮没愈合,骨节上到处是像瘤一样的包,胳膊上还有机器锯齿留下的疤。 对方是女老师,尤其看不得这种。 校医务室放假没人值班,老师赶紧把人送到最近的诊所。看他伤势不重又没带钱,诊所医生起初还不太愿意处理,好在有人作保。 “我姓宋,叫我宋老师就行。医药费我先帮你垫上。” “那些人是混社会的?你哪个系的,怎么会跟他们有来往。” “大过年的为什么没回家?” 谈默低着头。 白大褂让他脱掉外套,把袖子卷起来。宋老师盯着他,倒吸了一口气:“现在是二月份,你就穿这么点儿?” 薄得像纸皮的毛衣,棉絮稀薄的棉袄。 “是不是家里特别困难。” “我有衣服。”谈默说。 “那为什么不多穿?” 因为就那几件,很珍贵,穿坏了就没有了。以后肖嘉映不会再给他买,他想留作纪念。 照顾贫困生的自尊心,当老师的没有再追问。 “叫什么名字这总可以说吧。” “谈默。” “你就是谈默?上个月见义勇为救了我们系两个学生的是不是你。” 新闻系的一对情侣,在学校附近的风情街遇到偷手机的。男生穷追不舍,被小偷同伙当场捅伤,女生追过去,后背也挨了一刀。 如果不是一个上夜班的男生恰巧经过,又没有袖手旁观,或许他们会有生命危险。 宋老师记得其他人说过,救人的是个大一学生,姓谈,叫谈默。 “他们伤势好多了,等出了院说不定两个人要一起谢你。” 一边说,她一边盯着这个学生看,感觉对方并不引以为荣,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他黑眼圈很重,一看就经常熬夜。坐在那里,腰塌着,背有点驼。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握着一部过时的手机,好像想给谁打电话,但又下不了决心。 “要不要通知你家里人?” 谈默静默了几秒。 “不想他们担心?” 他终于喉结微动,嗯了声。 离开之前宋老师问清学号、专业,出于善心表示要帮忙他:“生活方面有困难要跟学校讲,学校会尽可能帮你减负,并且也会保护你的隐私。而且怎么没人帮你申请见义勇为表彰?这么难得的行为,不应该被埋没才对。” “谢谢宋老师,”他神情漠然地摇了摇头,“不用表彰了。” 老师走了。 白大褂进来:“同学,要不要买点止疼药?” 谈默穿上外套:“不用了,我没钱。” 况且止疼药也不起效果。 因为马上就是除夕。 除夕怎么算也不是开心的日子。 肖嘉映一直以为这天是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例外,是他们应该在一起度过的24小时,结果事实证明只有他自己这么想。 不过他还是一样过年。 隆冬时节,马路旁的行道树只剩枯树,叶子早就掉光了。 肖嘉映试着给刘惠打电话,没打通,他知道这里与现实并不互通。 不是每个人都会出现在这里的。 不出现也好。 除夕当天晚上,他给自己做了三菜一汤,还做了件很傻的事。 ——把熊摆在桌子对面陪自己吃饭。 怎么会有这么呆笨的毛绒玩具?毛很稀疏,五官歪歪扭扭,手脚针线裸露。 “你变得不可爱了。”肖嘉映低声。 不会说话,不会动,不会给我送伞,也不会跟我吵架。 “不需要我就不讨好我了对吗。” 这是不是就叫过河拆桥。 “所以我可以回去了。” 毫无负担地离开。 他像以前那样扯了扯熊的耳朵,然后尽量平复心情,若无其事地吃饭。 剩下很多。 吃完把剩的倒掉,碗拿到厨房,洗着洗着兜里轻微震动。肖嘉映脱掉橡胶手套。 是谈默发的短信。 【哥,新年快乐。】 至少不是群发的。 站在水池边,肖嘉映用冰凉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新年好,今晚吃的什么?】 过了三分钟,或者五分钟,收到一张照片。 鱼,虾,鸡翅,炸的肉丸子,炒的牛肝菌,绿油油抄过水的菜心,摆满一整张六人桌。 但是谈默没有出镜。他一直就不喜欢拍他自己,肖嘉映没有起疑心。 【这是在哪里?】 【老师家里,他请客,请我们留校的。】 【给你红包了吗?】 【没有。】 【那哥给你。】 出乎意料,谈默没有说“不用了”。手机静静地发呆,像从来没有响过。 肖嘉映转了五千块过去。 【太多了。】 【不多,留着下学期用。】 【谢谢哥。】 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前最喜欢的称呼变得很疏远。 不过与其担心谈默过得不好,他倒宁愿谈默高高兴兴地淡出自己的生活。起码现在肖嘉映能够肯定,谈默在那边好好地上大学,生活也丰富多彩,家庭、父母的阴影不再笼罩在他头顶。 【要不要跟我打电话。】 谈默发的,有点不像他。 【你喝酒了吗?】肖嘉映问。 【没有。】 【成年了,可以喝。】 谈默忽然又重复:【打吗】 【先不了,等你吃完再说,在老师家里尽量乖一点。】 【可能会很晚。】 【没关系,我等你。】 谈默没再回。 结果当晚等到凌晨两点多,联欢晚会结束很久了,手机还是没响。 第二天他打来